赵柽看前方木榻之人,只见这人三十多岁年纪,生得修眉凤目,鼻若悬胆,颏下留着清髯,面色如三江秋水,神态若皓月当空。
他又看这人穿着,与一路所见的女真人完全不同,居然是一身汉服打扮,纱袍大袖,腰系儒带,悬挂双鱼佩,手中正拿着那封举荐信。看书溂
赵柽心知必是完颜希尹,急忙将手上的礼盒放到地上,拜倒道:“草民元易,拜见大都统。”
完颜希尹上下打量他,也不讲话,把手上的举荐信放到了一旁,动动身子似乎有些疲倦。
赵柽不觉有些尴尬,伸手摸过旁边礼盒捧起,小声道:“草民献给大都统的礼物。”
“噗嗤……”旁边条案后有人低笑。
又有人自言自语:“才学岂是礼物可以弥补,有真才,毋须礼,无真才,礼何用?”
赵柽转头看去,笑的是个白面胖子,出言讥讽的却是一名枯槁老者。
赵柽脸上顿有些惶恐,不知如何作答,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
完颜希尹这时开口道:“元易?”
赵柽闻言仿佛如释重负:“回大都统,正是草民,元亨利贞的元,易经的易。”
完颜希尹看着他:“莫非精通易经?”
赵柽立时脸色有些着慌,把头垂低:“略……略有所得。”
完颜希尹见他神态不由微微一笑:“我看木扎哈的这封信上将你几次夸奖,可我却知木扎哈是个连诗都做不出来的人,他的夸奖多为世交人情罢了。”
赵柽低头不敢言语,只是把那咸鹿腿肉的礼盒再向上举了举。
完颜希尹道:“不过……既是他做人情,便又不晓得你真有无本领,或有或无还得要我来看。”
赵柽举礼盒的双臂微微颤抖:“大都统英明神武,一言中的。”
完颜希尹瞧他双臂,道:“可是咸鹿腿?”
赵柽忙道:“正是。”
完颜希尹点头:“礼物收下,你起身说话吧。”
赵柽站起将礼盒交给一旁兵丁,完颜希尹道:“我看信上说,伱自小读书,却未取得丝毫功名?”
赵柽道:“大都统有所不知,辽国腐败糜烂,步步都要使钱,倘无钱财,便是中了亦要裁掉。”
“噢?”完颜希尹笑了笑:“如此说来你却是怀才不遇了?”
赵柽涨红脸道:“元易虽不敢说有王佐之才,却自认比那些使钱中举的要强上一些,那些人仗着家中金银为所欲为,却没半分本领,辽国早晚要亡于这些人手中。”
完颜希尹道:“我看木扎哈信上说你是渤海国王室后裔,难道家中金银不比那些人多?”
赵柽抿了抿嘴唇,悻悻地道:“回大都统,祖上倒是如此,只是到了草民这一代,到了草民这一代……”
完颜希尹脸上泛起一丝兴致:“如何?”
赵柽想了半天,道:“都怪草民没有娶一房好妻!”
“啊?”完颜希尹闻言微愣,随后大笑起来,下面木案后那三人亦都跟着笑了起来。
赵柽脸红道:“大都统有所不知,那些使钱的不都是家中阔绰,有几个是结了门好亲事,妻家陪嫁甚多,不像草民娶了个屠夫的女儿,莫得家产不说,脾气还大,时不时和草民拌嘴,草民又怎肯和她一般见识,只怪有辱斯文。”
完颜希尹笑道:“你那妻子可在寨外?”
赵柽道:“正在寨外候着。”
完颜希尹点了点头道:“元易。”
赵柽道:“大都统请吩咐。”
完颜希尹道:“你知我招揽文人所为何事,我大金要创制文字,又不想仿效契丹字体,所以没有真才实学的人我是不会用的。”
说着,完颜希尹向旁一指:“他们三人都有功名在身,有一个还是宋国的进士,你所谓的花钱买功名之事,我倒也有所耳闻,可并不像你说的那般不堪,总有凭借自己本领考上的。”
宋国的进士?赵柽闻言心中便是一动,可他并不相信,看了看那三人,除了胖子和老者,还有一个黑瘦的中年人,完颜希尹指的应该就是此人。
大宋的读书人虽然多,进士也多,但总会有职位,就算蔡京把监生也列入选官,但哪怕闲职总会有的,何况大宋读书人身份地位极高,谁会没事闲的跨海跑到这里?
除非是犯了大错逃出来,或者根本就是在撒谎!
赵柽看着三人,三人也瞅他,目光都微带不善,毕竟一个和尚好喝水,人多了水都没的喝。
完颜希尹道:“所以我不大相信你的话,对你的才学有些怀疑。”
赵柽脸色变了变:“大都统,草民的才学却是真的,否则哪敢在大都统面前夸口,还请大都统考较就是。”
完颜希尹道:“你既然举荐来,我也不难为你,你且说说擅长什么,考得上你便留下,考不上,我放你走。”
赵柽想了想,道:“大都统,草民擅长诗词和书法。”
完颜希尹道:“既是造字,书法自然要好,至于诗词却更是才学的体现,便是科举考试也要先做诗词,你就先作首诗来,我瞧瞧你才学如何。”
赵柽礼道:“还请大都统出题。”
完颜希尹道:“就以科举为题好了。”
赵柽一愣,忙道:“待草民仔细想想,仔细想想。”
赵柽心中冷笑,这哪里是做诗考较,分明就是试探,一个做不好便可能被当成奸细抓起来,至于那木扎哈恐怕也不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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