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二章 神经荆棘

    作为一个并不怎么懂得尖端魔导技术,也不打算转行当研究人员的军方人士,拜伦走进魔导技术研究所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上次来这个地方也是为了豌豆的事情。

    豌豆是个哑女,这件事对已经当了她几年养父的拜伦而言,意味着深深的遗憾和惋惜。

    那可怜的孩子曾是某个大商人的哑奴,舌头被人割掉,无法开口讲话,而且由于断舌时间太久,常规的德鲁伊法术已经无能为力,即便塞西尔领成了塞西尔帝国,即便拜伦从一个乡下骑士变成了帝国的军队首领,他对此也毫无办法。

    转眼数年,当年的小哑巴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意料之外的转机也在此时出现――

    从索林地区挖出来的万物终亡遗产,让拜伦看到了治愈豌豆的希望。

    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尖端生化技术可以用来制造可怕的怪物,也可以用来治愈不幸的凡人。

    在征得豌豆同意之后,拜伦让自己的养女成为了皮特曼名下德鲁伊实验室的第一位临床测试者,治疗的初期很顺利,断舌再生只用了不到半天,但让豌豆重新开口说话却遇上了意想不到的困难。

    今天,这位中年骑士再一次来到了魔导技术研究所,寻求新的解决方案。

    腰身佝偻,须发皆白的皮特曼走在前面,带着拜伦向魔导技术研究所的深处走去。

    这座由瑞贝卡・塞西尔亲手建立的大型设施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发展完善,如今已经成为帝国最先进的研究设施,而且其内部也有了很多新的部门和科室分支,除了常规的魔导、机械、数理研究室之外,过去的一年里这里还建立了两个归属在符文研究院名下的研究室,以及一个在皮特曼名下的德鲁伊研究中心――

    正如高文最初规划的那样,魔导技术研究所已经不再是一座单纯的研究设施,它已然成为培植新技术的“温室”,为各种各样的新兴技术或潜力团队提供着场地、设备、人员等方面的服务。

    穿过三楼的一道闸门之后,拜伦和皮特曼进入了德鲁伊研究中心所属的区域,这里的墙壁上描绘着花藤和树叶的装饰,入口处的魔导装置则静静投影出全息影像,影像上漂浮着花藤环绕的徽章。

    这个徽章是帝国制式的德鲁伊标记。

    有不少身穿白底绿纹短袍的技术人员在走廊中往来,他们皆恭敬地对皮特曼行礼致敬――虽然上次来的时候也看到过这一幕,拜伦还是忍不住看了身边的小老头一眼:“说实话,看到你这么个没皮没脸的家伙竟然受到这么多学者的敬重,我还是挺惊讶的。”

    “就你废话多,”皮特曼斜了拜伦一眼,“我看见路上的士兵对你行礼我说什么了?”

    拜伦撇撇嘴,没说话,只是跟着皮特曼穿过走廊,来到了一间规格似乎很高的实验室前。

    “套上外袍,进去站到那个台子上,”皮特曼在实验室入口前的闸门站定,指着闸门内的一处小圆台,“进去之后等我。”

    “这是什么?”拜伦怔了一下,“上次的实验室怎么没这个步骤?”

    皮特曼瞪着眼;“废话,这次的实验室生化隔离等级是iii级,上次的才ii级――你就理解为这里面的东西比别处金贵就行了。”

    拜伦哦了一声,虽然平日里粗枝大叶,但他也知道研究设施里严谨和秩序的重要性,因此不再多言。

    在皮特曼的指点下,他不甚熟练地完成了穿衣消毒的步骤,随后穿过闸门,进入了这间似乎颇为特殊的实验室。

    进去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颇为宽广的房间,数个大型实验桌整齐排列在房间两侧,而大量身穿制式短袍的技术人员则在实验桌之间忙忙碌碌――那些人员的衣袍上皆有花藤环绕的德鲁伊徽记,但事实上拜伦很清楚,若按照旧日的规矩,这里面其实只有一小部分是真正的“德鲁伊”,剩下的则充其量是超凡领域的“学徒”,甚至是根本不具备超凡技能的普通人。

    但在魔导技术发展起来之后,在许多德鲁伊法术也被归纳到符文逻辑学的体系之后,帝国范围内的“德鲁伊”定义早已不再那么古板。

    拜伦的目光扫过房间,突然注意到了一个醒目而特殊的身影也在这里

    那是浑身奥术光辉闪耀,身披符文护甲片的卡迈尔大师。

    他微微转头,对刚刚进入实验室的皮特曼问道:“卡迈尔大师怎么也在这里?”

    “这个项目有他参与,”皮特曼随口说道,迈步向前走去,“你跟着看看就行,千万别乱碰这里的东西。”

    拜伦耸耸肩,无所谓地跟上。

    皮特曼看似老迈,脚步倒是飞快,很快便来到卡迈尔身边,开口问道:“上午的测试结束了?情况怎么样?”

    “神经响应效率已经超过百分之七十,应该还需要很多调整,”卡迈尔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指向最近的实验台,“你来看一下,它的人造神经元状态有没有什么问题?”

    皮特曼转身走向实验台,拜伦则伸长脖子,好奇地看了那个方向一眼。

    他看到一个造型古怪的东西正静静地躺在一个倾斜的台面上,明亮的灯光让那东西细节之处纤毫毕现。

    那是一根用金属零件组成的“带状物”,长度不到一米,它的一端有着用数块金属板拼成的、巴掌大的菱形结构,另一端则分支出一些细细的、暗红色的末端,其带状主体则呈现出一环一环的结构,又有精细的金属凸起,这古怪的结构……

    拜伦忍不住联想到了人的脊椎,或者某种能贴服在脊椎上的东西。

    他凑近了一些,看到那些金属环节之间还隐隐约约有红色涌动,仔细看去,才辨认出那是仿佛某种血肉组织一般的纤维状物。

    那些“血肉”就这么在金属之间生长着,用某种难以理解的方式维持着自身活性。

    “这是……什么东西?”拜伦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怎么看着跟浸入舱的人造神经索有些像?”

    “这就是人造神经索,但不是用在浸入舱上的,”皮特曼正认真观察那“金属脊椎”末端延伸出来的神经端子,头也不抬地回应道,“算是人造神经索的分支应用吧……我暂时给它起名叫‘神经荆棘’。”

    拜伦继续追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本质上,仍然是神经接驳装置,用来将人类的大脑和外置的魔导设备连接,但除了这最基础的连接功能之外……”皮特曼终于抬起头,指了指那人造神经索末端的暗红色纤维结构,“它还能用来打破普通人和超凡者之间的界限,真正地打破。”

    拜伦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表情严肃:“……能说通用语么?”

    皮特曼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偶尔看看书,否则等豌豆进了帝国学院你就连她的课本都看不懂了。”

    另一边的卡迈尔则漂浮过来,在和拜伦打过招呼之后,带着嗡嗡的颤音说道:“陛下曾经提出过,目前的魔导技术存在缺点,即所有超凡力量都是通过机械实现,人通过操纵符文扳机来实现机器里预设好的法术效果,这种实现方式,存在天然局限。

    “魔导机械,只能用来执行那些不需要‘精神力’维持引导的简单法术,比如火球,冰锥,奥术飞弹等,而一旦某个法术需要施法者的精神力引导,比如幻术、梦境法术或较大规模的仪式性法术,那么魔导机器就无能为力了。”

    拜伦笑了起来,一边点头一边说道:“这我就理解了嘛。”

    超凡者皆有此常识,法术从控制方式上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成型即实现类”,在完成法术模型构筑之后只需要进行激发,完整的法术效果就可以释放出来,像火球术寒冰箭之类皆是如此,另一类则是“精神力引导类”,这种法术通常是持续性的,它在释放过程中需要施法者不断进行精神力层面的操控,一旦中断,法术也会立即消散。

    显而易见,现在的魔导机器只能实现前一种法术,而后者……由于维持方式的限制,注定无法摆脱超凡者这个“操控员”。

    这显然与魔导技术“将超凡归于凡人”的理念不符,也从事实上限制着魔导技术的发展。

    事实上,在目前的技术开发过程中,这种限制就已经开始显现了――浸入舱在链接人脑之后需要呈现出的虚拟界面,魔网广播系统的一部分参数“编写”,这些无法通过简单的符文扳机来控制、需要操控者精神力参与的过程,目前还完全依赖真正的法师去操作。

    这也是浸入舱产量迟迟无法提升的原因之一――每一个浸入舱都需要正式法师亲手调试很长时间,研究所里有多少法师可以用来做这种事情?

    拜伦隐约猜到了这所谓“神经荆棘”的作用:“这么说……这玩意儿能让普通人用精神力去控制那些引导类的法术?”

    “更准确地说,它能让普通人‘感应’到魔力。”皮特曼微笑起来,说出了可以让每一个传统超凡者目瞪口呆的话。

    让普通人感应到魔力!!

    拜伦瞪大了眼睛,足足几秒种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眼前这形态诡异的东西意味着什么。

    魔法天赋的分界线,就是感应魔力,由普通人进入超凡领域的第一个门槛,也是感应魔力。

    只有感应到魔力的存在,才有可能控制它,使用它,进而实现超凡――但这一特殊的天赋,只有极少数的天资卓越者才具备。

    “这东西,我们鼓捣了一整年,始终卡在‘人造神经元无法在小型设备中长期存活’这个问题上,直到最近,万物终亡会的技术帮我们弥补了这一环,”卡迈尔嗡嗡地说道,“我们成功造出了能够长期工作的神经荆棘――虽然,它距离完善还有很长一段路。”

    皮特曼也微微挺起腰来,脸上带着自豪的表情:“只要这东西成功了,将是真正的‘人人超凡’。”

    拜伦也忍不住受到现场气氛的感染,略有些激动起来,但很快他便记起自己今日来此的目的:“……可是这跟豌豆有什么关系?”

    皮特曼看着他:“作为一个粗浅的前期技术产物,神经荆棘距离实现‘人人超凡’的目标还有很远,但在此之前,它或许可以用来实现一些比施法更简单的事情――这东西能够直连人脑,如果给它接上一个发出声音的“小玩意儿”,或许,它可以‘替’豌豆说话。”

    拜伦沉默了片刻,只问了一句:“这有风险么?”

    “有,任何实验都有风险,主要的风险是大脑受损,”卡迈尔很直接地说道,“我们会设置足够的安全锁,并提前为豌豆释放保护心智和大脑的法术,这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

    “……我要回去征求一下豌豆自己的意见。”

    “当然可以,这是理所应当的。”

    (妈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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