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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挂着帝国徽记的魔导车碾压着极北地区尚未软化的冻土,车轮与引擎合奏出的旋律打破了旷野中的平静,一辆辆满载着人员与物资的车辆沿着帝国大道行驶着,在这条刚刚完成整体翻修的道路上蜿蜒成了一道黑褐色的铁流。
北境群山的轮廓在地平线上愈发清晰起来,晴朗高远的蓝天如群山背后的一片帷幕,在巨日光辉映照下熠熠生辉。
拜伦的视线透过车窗,眺望着那片与南境截然不同的风景,眺望着被冰雪覆盖的山脉,维多利亚女公爵则坐在他对面,安静的仿佛一座冰雕。
拜伦奉命前往北方,在那片位于大陆极北的土地上建设帝国的海岸线,同时作为帝国方面的代表,去迎接来自圣龙公国的客人们,而维多利亚女公爵则完成了在帝都的述职,也要返回北方,二人正好同路。
越来越清晰的异乡景色映入眼帘,让拜伦这个性格粗糙的人都忍不住有所感叹:“我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造访这个国家的最北方——而且还是以一名将军的身份……命运这东西,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坐在对面的维多利亚闻言看了过来:“我听说你曾经是一位走南闯北的佣兵,拜伦将军。”
“走南闯北……”拜伦笑了笑,摇着头,“那个时候,在一座镇子周围的山林和谷地里对付些蟊贼和野兽就算得上是身经百战,去过两三座城市就能号称走南闯北了,一帮佣兵在酒馆里吹牛说出来最离谱的大话,也超不过今天培波-塞西尔一条铁路线,那时候的人……嗨。”
这位年近半百,一生从社会最底层到如今帝国顶层都经历过的佣兵骑士带着一丝自嘲说道,脸上却又忍不住带起一丝回忆:“不过话说回来,当佣兵的那十几年确实认识了不少有意思的家伙。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带着一个规模很小的佣兵团,团里有个剑士,叫伊莱莎还是伊莱娜的……性格和男人一样,她就是个北方人,她说她家在一个叫卡扎伯勒的地方……对那时候的我们而言,那几乎就遥远的是另一个世界了。”
“是卡扎伯雷,”维多利亚纠正道,“在凛冬堡附近。那里离南境可不近,你那位朋友是怎么到南方的?”
“据说是小的时候跟着父母一起行商,家里的商队在庞贝附近遇到了强盗……也可能是遇到了领主的黑手套,全家都没活下来,就剩她和一个老仆人,后来老仆人也死了,她才辗转流落到南边……大概是这么回事,不过没人知道真假。佣兵都喜欢给自己编造一些离奇的出身和经历,这是吹牛以及彰显自己‘独一无二’的资本,但实际上他们很可能只是附近某个村子里跑出来的无赖,手里那把剑都是东拼西凑从某个落魄老兵手里买来的。”
或许是从未听说过这种来自“底层”的故事,或许是对“佣兵”这个在最近两年正逐渐走向没落的职业以及他们背后的故事有了些兴趣,维多利亚竟流露出些许好奇:“你后来做了骑士,你当年的同伴们呢?那位女剑士回北方了么?”
拜伦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没有,而且也没机会回去了。对二十年前的普通人而言,北境实在太远了。”
维多利亚用那如冰晶般的眸子看了拜伦两秒钟,随后平静地收回视线,她再度望向车窗外,看着北境的方向,仿佛随口说道:“春季之后,南北铁路动脉的推进速度会进一步加快,等到魔能列车奔驰在这片旷野上,帝国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将不再遥远。”
“那可真是好事,”拜伦顿时笑了起来,“在魔导车上晃了这么长时间,我浑身骨头都开始疼了——当然,我不是对帝国大道的质量有意见,只是长途旅行的话,显然还是列车更稳当和舒适一点。”
“戈尔贡河要到复苏之月中旬才会上涨,而且走水路最多也只能到圣苏尼尔,”维多利亚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如果陛下所构想的‘航空线路’能早日启用的话,它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飞行的速度肯定比列车和船舶都快。”
“……我觉得我还没做好拥抱天空的准备,”拜伦想了想,有点尴尬地说道,“我体验过狮鹫飞行……很遗憾,没能留下什么好的经验,而那些用钢铁和水晶制成的飞行器……比狮鹫还让我不放心。”
“但天空终究会成为未来战场的一环,拜伦将军,”维多利亚很认真地说道,“哪怕是在旧式的战场上,拥有飞行能力的法师也不止一次展现过扭转战局的作用,如果不是过去有技术和成本的限制,哪个国家不想掌控蓝天呢?”
“当然,当然,道理我是明白的,”拜伦赶快说道,表情颇为无奈——他突然觉得这位维多利亚女大公和菲利普好像有点相似,两人都有着认真的性格以及在开玩笑的时候突然较真的毛病,然而他可以依靠口才去和菲利普周旋,却说不过一个经受过正规逻辑教育和雄辩训练的顶层贵族,这时候只能点头,“事实上我甚至考虑过未来的舰船上是否能够携带小型的龙骑兵飞行器,用来从高空侦查海况以及寻找安全航线,只不过我个人对飞行实在是有点……”
“在舰船上携带飞行器?”维多利亚却没有在意拜伦后面的话,她的眼睛一亮,缺乏表情的面庞上也流露出明显的好奇来,“这是你关于打造‘帝国海军’的想法?是你对未来航海舰船的构思么?”
拜伦愣了一下,再次意识到了跟一个随时可能较真的人聊天时千万要注意言谈——他刚才就是脑袋一抽随便把个新技术拉过来按在话题里用来避免尴尬的,这怎么眼前的女大公还当真了?
未来的海军元帅下意识眼神飘动,往车窗外的地平线看了一眼。
距离北境雄关还有几个小时的车程。
那么……接下来怎么编?
……
凌冽的风裹挟着来自山顶的积雪,在龙临堡灰白色的高墙和山岩间陡峭的巨石峭壁之间呼啸盘旋,仿佛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帷幔,在风与雪的呼啸间,那层用于保护城市的护盾也变得模糊起来,成了帷幔间一层不起眼的背景颜色。
戈洛什·希克尔爵士仰起头,看着已经掩映在风雪中的山巅,仿佛仍然能感受到那道穿透了风雪帷幕的视线,那视线从龙临堡最高处的宫殿投下,似乎正落在自己身上。
身子底下的地龙兽略有些烦躁地晃动了一下脖子,这极北地区独有的驮兽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些许心事,开始小幅度地在地上摩擦自己的前蹄,并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模模糊糊的咕噜声。
虽然名字里有个“龙”的词根,但圣龙公国的“地龙兽”其实和“龙”没有丝毫关系,它们只是一种被龙裔驯化了的温和食草生物,只不过在这片被龙裔统治的土地上,很多和龙没有任何关系的动物和植物都会被冠上“龙”的词根罢了。
这是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偏执,龙裔们却早已习惯。
良久,戈洛什爵士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队伍,对身旁同样骑乘在地龙兽背上的、红发披肩的女性点了点头:“阿莎蕾娜女士,我们出发吧。”
“我们早该出发了,许多天前就该出发,”被称作阿莎蕾娜女士的红发女子皱着眉,忍不住抱怨起来,“那些脑袋里都塞满冰块和石头的议员和长老们……他们对‘外面世界’的紧张简直令人发笑,真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巴洛格尔陛下也会被那些家伙影响,竟然在使团出发前一天突然下令让我们待命,一直等了这么长时间……”
戈洛什爵士看了红发的阿莎蕾娜一眼,他知道这位龙印女巫一向口无遮拦,而且这次使团行动突然推迟本身也确实不太像龙血大公以往的作风,但他还是语气温和地说道:“陛下有他自己的考量,维系圣龙公国运转的并不只有我们和大公,也包括你口中那些‘脑袋里塞满冰块和石头’的议员和长老们,他们的意见是必须考虑的。”
阿莎蕾娜听着戈洛什爵士的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总之,让那些满心紧张和担忧的议员们继续担忧吧,愿群山中的冰雪和石头能有效保护住他们那因为忧国忧民而脆弱不堪的心肝脾胃肾——我们将有机会去见证外面的世界,将来被载入史册的也肯定只有我们,而不是他们。”
戈洛什爵士嘴角略微上翘了一下,随后整支队伍在他的带领下开始踏上前往南方的道路,渐渐离开了龙临堡坐落的高山。
而在即将越过山脚下最后一道关卡之前,戈洛什爵士还是忍不住最后一次回望了那被风雪笼罩的山顶。
尽管他用言语开导安抚了龙印女巫,但他心中的疑惑其实并不比女巫少分毫。
早在许多天前,圣龙公国就做出了向塞西尔派出使团的决定,甚至使团的人员和物资都已集结完毕,他也已做好带队出发的准备,可整个行动却突然被下令暂停,整个队伍都莫名其妙地待命到了今天。
为此,圣龙公国甚至不得不专门向塞西尔帝国去信说明情况,增加了不必要的环节。
下令派出使团的是龙血大公,突然下令让使团待命的也是龙血大公,而对第二条命令,大公给出的理由是考虑到议会方面保守人员的建议,需要对这次访问行动进行更多的评估和考虑。
但戈洛什爵士了解巴洛格尔,那位大公可很少会因为这种原因改变已经发布出去的命令——这无疑是在损害龙血大公的权威,也会令很多人心生疑惑。
虽然这小小的影响对那位大公而言不算什么,但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他也不会突然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突然改变了命令?
戈洛什收回了望向龙临堡的视线,将所有疑问压在心底,目光重新投向南方。
……
熊熊燃烧的火盆驱散了极北群山的冷冽寒气,造型粗犷、巨石堆砌的宫殿内,龙血大公巴洛格尔离开了用于俯瞰山脚的露台,独自走回到了他那宏伟却又孤寂的王座上。
整个王座大厅中空无一人。
所有的廷臣都已散去,所有的侍从和卫兵们则在更早的时候被他打发到了外面——每个人都知道,龙血大公经常喜欢一个人待在大厅里,他需要安静的环境来思考事情,宫殿中的每一个人对此都见怪不怪。
寂静持续了片刻,巴洛格尔才轻轻呼出口气,曲起手指轻轻敲击着他那宽大王座的扶手。
清脆的敲击声中,整个大厅的禁制被悄然启动,无形的屏障笼罩了整个空间。
巴洛格尔沉稳肃然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代码AZ-689,离乡者呼叫欧米伽。”
淡金色的通讯界面迅速在龙血大公的王座前张开,边缘抖动的圆环影像出现在巴洛格尔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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