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痴

    洛正的酒量并没有他嘴上说的那样子的厉害当然,绝大部分的啤酒都是他喝光的可能也有些关系的原因。

    快十二点,洛正已经醉得有些不省人事。

    洛邱也不打算惊动他,只是随手给盖上了被子之后,就开始收拾着客厅的东西。

    “姐夫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洛邱停下手看了洛正一眼,洛正只是醉了,说了一句梦话而已,这便又挪了一下身子,沉沉睡去了。

    屋外不大不小地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是远方传来的雷鸣声。洛邱打开了前门,目光投落在漆黑的夜空之上。

    有雷鸣,兴许不久之后会下雨,风一下子就凉了起来而那远方的山头的另一边,一股青黑之气此时正化作了一股光柱,撞上了夜空。

    那是普通人所无法窥视的气息一股极为浓烈的怨气,源头就是山头那边修建了有数十年的水库。

    洛老板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这青黑色的怨气之中,数十,上百,乃至数百张惨白的,僵硬的,痛苦的甚至扭曲的脸容,它们最终汇聚,最后化作了一张更为庞大的脸孔。

    圆的瞳孔,圆的嘴巴它的背后,就仿佛一切都被抽空,仅仅只剩下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脸的壳。

    它正奔腾以来,末端拖动着长长的青黑之气,瞬间便掠过了山头,降临在了这洛家村的村子上空,然后就像是龙卷一样,倒卷而下,一瞬间便缠着了洛邱他的整个老家房子的四周。

    “你看上大哲,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当然,也因为你没有做什么,我才容许你之前在我家四周溜达。但你现在这是要做什么”洛邱平静地问道。

    只见这些青黑之气此刻旋转得越发的急速起来。

    “是想要从我这里买点什么东西吗客人们”洛邱第二次问话。

    然而四周却瞬间阴风大作,呼声尖啸,似哭似吼,刮起的飞沙走石同时朝着洛邱挤压而来。

    “看来就剩下一股怨气在驱动”洛邱摇了摇头,“既不买东西,那就请回吧。等你们有需要再来。”

    然而,那些青黑之气却在收缩,反倒是化作了无数条若隐若现的手臂,同时朝着洛邱抓来。

    “我说了,既不做生意,那就请回。至于诸位到底是如何死在水库,是溺死还是冤死在里面,并不是我感兴趣的事情。所以,请别吵着这里的人,也请不要刮掉我家附近的桂花树已经掉了不少桂花了。”

    洛邱目光一移,看着那即将要碰到自己的手臂,淡然道:“更加请你们不要碰我。”

    那空气之中伸出的手臂,在洛邱的凝视之下,一根根疯狂地颤抖着,收缩着,最后一层层地缩回了抽干了似的巨脸之中。

    它发出了一道凄厉的叫声,像是受到了重创一样,一卷便卷上夜空之中,朝着远方飞逃而去。

    洛邱吁了口气,挥了挥手,这里的一切便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那些被挂掉的树枝,也接驳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洛邱关了门,这时候屋外下起来了零星小雨,躺在了长凳上的洛正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迷迷糊糊,“洛邱再喝呗嘿嘿。”

    便又迷迷糊糊地到睡了过去。

    洛邱莞尔一笑,挥手让掉落的被子再次盖回到了洛正的身上,这才坐了下来,挑着一盏灯的光,捧起了一杯清茶喝着。

    再一次翻阅着家里的旧相册。

    隐约雷鸣,金爷神情凝重地走入了佛堂之中。听闻脚步声,大哲便站起了身来,脸色并不太好看。

    “金爷,我好想有种不安,不知道为什么。”

    “那是当然。”金爷叹了口气道:“我也心绪不宁,这种天气,怕是来者不善啊。”

    “已经已经来了吗”大哲紧张地看着四周。

    金爷此时凝重道:“大哲,你听我说。我刚刚已经仔细问过大头了,当年除了你之外,还有阿龙几个都先后死了,而且死状也不正常。我想了一天,有些眉目。当年溺死的那个小孩所在的水库,一直以来都有人失足落水,当然有些人是咎由自取的,而有些则是但长年累月下来,这水库之中积累了极大的怨气,恐怕早就是一只混合水鬼甚至是怨气极大的厉鬼。厉鬼如果不索命是绝对不会罢手,而且会很容易憎恨上一切挡在它面前的人。昨晚我出手把你身上的怨气打散,估计今日这家伙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了。”

    “金爷,我连累你了。”金爷却摇摇头,“别说这些有的没得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就坦然面对吧。”

    “好,您说,要我怎么做”

    金爷此时却忽然从衣服里面逃出来了一个简单得最简单不过,普通小卖部就能够找到的塑料袋子,“你把这个戴上吧。”

    “这戴上”

    “对戴上,然后绑紧。”金爷点点头道:“我要你窒息,体验一下死亡的感觉。普通人是没有办法看见阴阳交界的,但是有一种情况,普通人也能够看见,那就是濒死的时候。不过你放心,窒息不会一下子就死掉,当你的意识因为窒息而昏阙的时候,也就是你的三魂七魄暂时能够摆脱身体的瞬间。这个瞬间对你来说是相当漫长的,但是在外头看见,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兴许十几秒不到。”

    大哲抓紧手上的塑料袋,咬了咬道:“好,那我就按照金爷您所做的办。可是我就这样就行了”

    “当然不是了。”金爷道:“我还得让你的三魂七魄能够移动,让你能够直接面对这只厉鬼,另外,当你看见它的时候,你得这样”

    说着,金爷走到了前方的观音像前,把这个观音像移动了开来,在坛子的下方取出来了一个土瓦烧制般的壶子,大概巴掌大,“我会把它放在屋顶,在下面一层我已经摆好法坛了,你要做的就是激怒这只厉鬼,把它引到壶的面前。这厉鬼的本体硬碰我是根本没有办法,但是说收了,还应该还勉强能够做得到。”

    金爷又仔细地叮嘱了大哲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之后,便让大哲先用塑料袋子套住自己的脑袋,但是并没有打结。

    金爷此时脱去了大哲的上衣,用手指粘着朱砂,在他的背后飞快地写上了大量的道家文字,并且飞快念道:“今有林家成功之妻何惠芬,己未年八月十九生夹年生夹皇挂武皇挂,头七打斋尾七招魂,子平八字,三世书”

    又见金爷此时双手同时按在了大哲的双肩之上,高声唱道:“琼楼碧户翠雾香,紫兰结佩红薇囊。云车仙子不可识,芳卿寄谢真荒唐。蔗浆不饮啼寒泪,不悟齐人少翁诡。安得天上蓬莱宫,却着人间马嵬鬼”

    屋外顿时刮起一阵凛冽阴风,金爷猛地大喝一声,“冤有头债有主,林家成功之子林聪平,今日就是你索命之时,还不快快现身”

    瞬间,一股青黑伴随着阵阵的雷鸣,如滚滚沙尘扬起般,出现在了养老院别墅的门前。

    “大哲打结记住一定要快,千万不能犹豫厉鬼没有人性,更加没有心,只有怨恨无需可怜”

    大哲便默默地吐出一口气,把系在脖子上的袋子,勒紧了起来伴随着他的呼吸,这个狭窄空间内的氧气正在飞快地消耗着。

    大哲痛苦地忍耐着本能想要撕破塑料袋子的冲动,咬紧了牙关,罩在头上的袋子一收一缩,在极大的痛苦和难受之下,大哲意识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正在缓缓地蔓延自己的身体。

    他的瞳孔睁大着,可是什么也看不见等他最终感觉到了视线存在的时候,自己已经又一次地站在了地上恐怕就是以金爷所说的魂魄的姿态。

    他也依然伸出在这座别墅之中只是和他所认知的别墅不一样,如今所在别墅变得破坏,荒凉,到处都长满了青黑色的苔藓,宛如被炸弹轰炸过后有被年月侵蚀了数十年的遗址。

    他下意识抬头一看,只见上方隐约透射出一道微弱的金光那是金爷所布置的壶子所在的位置。这点金光一闪而过便消失不见,但大哲已经准确地记住了它所在的位置。

    地上滚滚的是一股青黑色的雾气就在大哲此时的面前,一道小小的身影渐渐显现。

    大哲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就稳住身体,他深呼吸一口气只是下意识这这样做罢了,“我知道最后就剩下我了你也一定不打算放过我的对不对”

    “韦大哲”从它的口中发出的声音如孩童之声,天真无邪般,却带来阵阵的阴森鬼气,它一直都呼唤着这个名字,“韦大哲韦大哲韦大哲”

    “别喊了要就来吧”大哲大喝了一声

    它猛然裂开了嘴巴,一下子飞扑而来,双手掐着了大哲此时的脖子,还在不停地叫喊着:“韦大哲韦大哲”

    “对你是应该这样恨我的对的”大哲露出极度痛苦之色,同时双手也使劲地抓紧了它的双手,“我不怪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怪你但是”

    放置了法坛的房间之内,大头惴惴不安地是不是朝着窗外看去,“老爷子,到底怎么样了,那鬼东西来了没有啊急死人了”

    盘坐着的金爷此时猛然睁开眼睛:“来了”

    “真的”大头顿时心头一跳,可却担忧道:“可你这个壶子真得能管用吗要不咱改天再弄换一个坚固点的,不是钢起码也得铁啊”

    “你懂什么”金爷此时喝道:“这是改革前在大兴安岭一处宋朝墓出产的古物体,我费了好些心机才从张李兰芳夫人那里买到手一批,放置在观音像下,每日念经诵读加强它们的灵性用掉我三十多年的时间打磨,怎能没用”

    可我真的听不明白啊,张李兰芳谁啊我就担心我那个大哲哥而已

    但大头却不敢说话,因为金爷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异常的凝重起来,只听得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大哲你这个死心眼的家伙我是让你引它过来,不是让你和他同归于尽”

    大头看不见,不代表这会儿金爷感觉不到大哲的魂魄此时正在和这个厉鬼的魂魄交缠在了一块儿不是大哲没有办法挣脱开,金爷他在大哲背后写上了那么多的朱砂文字,至少让他能够自保

    金爷此时眼中怒气一闪而过,猛地咬了咬牙,直接脱掉了手上的佛珠子,然后穿在了自己双手的指头之间大头终于看到了让自己不断地揉着眼睛,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些看起来就是普通紫檀木磨制而成的佛珠子,此时一颗颗散发着流动般的金光随后金爷大喝一声,把这佛珠链抛出,只见这佛珠链子瞬间化作一具宝相庄严的罗汉,化作了一道金光而去

    在冤魂的空间之中,哲哥庄严的罗汉破空出现,如同敲碎了这个鬼气森森的空间般,直接出手抓住了大哲和厉鬼

    罗汉大喝一声,如同暮鼓晨钟,震得这厉鬼浑身变化不定罗汉猛然一台手,便是把这只厉鬼直接拍了下来

    大量的青黑之气,此时疯狂地涌入了放置好的壶子之中,壶子更是如同长虹吸水般,不多久之后便把所有的青黑之气尽数地收入其中。

    此时一道黄符化作金光射来,直接贴在了这个壶子之中,只见壶子此时疯狂地抖动着,好久之后,才平息了下来

    终于,这一切似乎平静了过去,那消失了的佛珠子再一次出现,落在了地上,只是已经一颗颗碎裂,金爷露出一副极为心痛的模样。

    这是他年轻时候一次游历西藏,机缘巧合碰到一高僧相送之物,极为珍贵,如今一朝破碎,不可再用,自然有种心中滴血的感觉。

    金爷忽然吐出了一口脓血,瞬间便像是衰老了十年,扶着法坛,不住地喘气,如同行将就木的人。

    “老爷子你怎么了”

    “先别管我去,赶快去看看大哲,让他呼吸用拳头捶他的胸口”

    折腾了大半夜的时间,大哲也才悠悠地醒了过来,还是在佛堂这里他看了一眼金爷,金爷此时正盘坐在观音像前的蒲团上,而台子上却已经放着了一个贴着黄符的壶子。

    “老爷子,你怎样了”

    “还死不了,不过也快了。”金爷缓缓睁眼睛,狠狠地瞪了大哲一眼道:“还好你没有拜我做你师傅,不然我迟早给你活活气死我让你和这只厉鬼同归于尽了吗”

    大哲却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壶子,“它它已经在里面了吗”

    金爷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在里面了,从今之后需要每天把它供奉起来,用时间慢慢洗涤它的怨气。”

    “必须必须在这里吗”大哲下意识问道。

    金爷皱眉道:“你想做什么”

    大哲苦声道:“老爷子,我想我想带它,带林嫂的孩子,回家我真的想。”

    大哲跪在了金爷的面前,低着头。

    金爷那宝贵的佛珠子碎掉了的心痛一下子冲淡了不少,长叹一口气,“痴儿啊。”

    “老爷子,求您了,大哲给你磕头了。”

    大哲磕着头,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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