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崽子们围拢在窗边,乖巧地模样,生怕弄出来了一点声音,会把床上安寝的黑水姐姐吵醒。
即使是抱着了一包薯片的猪猡子,这会儿也只敢把薯片缓缓地放入口中,像是咀嚼着一颗糖果般地慢慢压碎嘴巴里面的薯片。
自从昨夜黑水姐姐脸色苍白得吓人地回来之后,就说要睡一觉,先别吵着她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晚上了。
床上,黑水双手叠在自己的腹部,黑色的连衣裙左右对称地在她的两边散开。
显得安详。
“玲玲姐姐,你要做什么哦”
这个时候,猪猡子问着小兔妖玲玲。因为猪猡子看见小兔妖玲玲这会儿爬到了床上,就在黑水枕头的旁边,朝着她的脸靠近过去。
有着大红色,宝石般眼睛的小兔妖这会儿眨了眨眼睛道:“我看看能不能把黑水姐姐亲醒呀”
“啊”
“笨笨你忘记了王子是怎么把睡公主叫醒的吗”小兔妖玲玲撑起了腰来,显然是这里所有小妖崽子们的大姐头般,“就知道吃猪脑子”
“可我本来就是猪呀。”
“不理你了”玲玲白了一眼,这才神情专注,嘟着嘴巴,缓缓地朝着黑水的双唇靠近过去。
一群小妖崽子们忽然想起了黑水姐姐说过,亲亲是羞羞的事情,不禁各自捂住自己的眼睛,只敢从指缝之间偷看。
快要亲到了,黑水姐姐的唇小玲玲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心跳加速起来。
感觉脸颊好像一下子变得热热的,身体似乎还有点奇妙的干燥,而胸脯,也微微地起伏着。
这是什么感觉呢好紧张,可是也好期待小兔妖玲玲感觉自己的呼吸似乎也变得急速了起来。
但黑水此时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投的瞬间,小兔妖玲玲一下子吓了一跳,顿时站起了身来,可是一下子没能站稳,直接摔倒了床底下。
她来不及叫痛,而是捂着自己摔痛了的额头坐了起来,惊喜道:“黑水姐姐,你醒啦”
只见黑水这时候坐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轻声道:“乖,都先躲起来。”
黑水的声音才刚落地,这群小妖崽子们便以凌厉的速度各自躲了起来。有躲入床底的,也有钻入衣柜的、卫生间的、桌子低下的,电视机背后的。
简直就像是训练有素般。
但黑水却半点高兴不起来这样的训练有数,是这些年来,一直过着逃亡的日子才练就的。
它们,本应该快乐无忧地在森林里面生活着才对。
黑水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撑扶着从床上走了下来,走到了房间的门前打开了门。
当方面打开的瞬间,只看见了沈美缓此时就站在了房门的面前,手还停在半空中,做着真打算敲门的姿势显然,她还没有来得及敲门,门就打开了。
沈美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
“找我有什么事情”黑水看了这位母亲一眼。
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模样,但精气神已经完全不一样大概,是得到了一个不错的解决了吧。
“我、我后来听那个人说,是因为你”沈美缓想要说明自己的来意。
黑水却直接打断了道:“没有别的事情,请回吧,我没兴趣和你过多的交谈。你以后也不要找我了。”
“不管怎样”沈美缓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
“随便你。”黑水目无表情地说了一声,便打算关门,“我们已经没有什么瓜葛了,回去好好照顾你的孩子吧,不要再让他走丢了。”
看着这门就关了起来,沈美缓一下子伸手挡住。就在这细小的缝隙之中,她和这个素不相识,仅有几面之缘的神秘女人四目相投。
带着感激,沈美缓正色地道:“我会把他好好地生下来的,即使再怎么幸苦,难受,我都会让他健健康康地出生。再一次,再一次让他喊我妈妈”
“生下”黑水动作一停,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只见沈美缓点了点头,低着头,带着一丝幸福的微笑,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门最终还是无声地关上,隔断了这一人一妖的对话。
黑水安静地靠在了门后,喃喃自语:“我只不过是”
她尽管说出要购买的东西,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那来自冥冥之中的神秘的铺子,已经知晓了她的意思。
她只不过,希望能够让那具尸体恢复原状,除尽尸气,让那个新生的灵魂能够健康地成长起来而已。
但换了一种形式,她把它真实地生下的话它会感受到人世间最真挚的爱,它会更加健康地成长。
它会真正地成为他吧。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来自深山老林,有着几百年道行,对人类有着强烈偏见的黑水小姐,带着一丝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觉,又一次沉沉地睡去。
马sir才刚刚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办公室坐着了一个年轻人。
他认得这个年轻人,这是法证科老秦手下的人。
“唉,小宝,你怎么一大早就跑来我这里了”
“马警官”只见这位年轻人耸拉着脑袋道:“我能不能在你这里暂时申请一下政治避难”
“啥”不清楚情况的马sir一脸懵逼。
“秦科长一大早就发了大脾气,我这会不敢回去啊。”小宝叹了口气道。
“咋啦”
“是这样的,这不是有一具送来的尸体吗,之前头一次送检了一些细胞组织验出来了有癌细胞,后来又没有,这会送去的又发现有了”
小宝唉声叹气道:“科长说,我这是工作不认真,把我上上下下从头到脚也狠狠地臭骂了一顿啊。可我保证每次都是很仔细检验的啊真是活见鬼了怎么就会这样来来回回的变来变去呢”
“结果出来了”马厚德目光一亮。
“嗯,出来了,确实是癌细胞。”小宝点点头道:“这次真没错了欸,马警官,你和科长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了,要不您帮帮我说两句好话”
马厚德直接摇摇头:“我可不敢触老秦的霉头。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敢和他正面怼的,可惜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啊还有人敢和科长正面硬怼的这么吊谁啊”
只见马厚德缓缓地坐了下来,吹了一口烟,怀缅着道:“以前坐这个办公室的人我的老大。可惜的是,他已经不在了。”
“那那我还要不要回科室”
马厚德笑了笑道:“你也别怕,老秦这人我了解。如果是他感觉没救的人,他半句不吭的。如果他真的上上下下把你臭骂了一顿,那就证明他对你有期待。懂吗”
“您还是没说,我到底要不要回去。”
“那你还要不要薪水”马厚德一拍桌子,像是个阎罗般凶神恶煞道:“还不滚回去法医整天呆在我们办案组,有病吗”
“对对对、对不起”
第三医院。
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的顾家杰醒来之后,就提着水壶从病房走了出来,打算去打点热水。
可是才刚刚开门走出的时候,他便看见了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的人他的母亲:沈美缓。
沈美缓就站在了他的面前,让他无处逃去,让他慌乱地一下子送了手,把水壶掉在了地上。
沈美缓却叹了口气,把水壶捡了起来,摇摇头道:“你这孩子,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一紧张就乱了分寸的”
顾家杰猛地一下子盯着了自己的母亲这句话,他实在听得太多太多次,不会忘记。
“妈你,你”
“我都知道了。”
“对不起我,我做错了。”
就在医院的走廊上,母子二人轻声地述说着一些心理的话,顾家杰就在这里低下了头,“妈这是哥,哥他最后写给我的信。”
顾家杰从衣服之中掏出了那张叠得四四方方的信纸,交到了沈美缓的手上。
沈美缓默默地打开,一字一字地读过泪水就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最终,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仰着头,希望泪水能够就这样倒流回去。
也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去。
终于她徐徐地呼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她忽然把手上的这封信给撕碎。
“妈这是哥哥的遗”
只见沈美缓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哥哥,没死。他还活着,活在我的身体里面。”
妈妈是想说还活着她的记忆之中吗顾家杰一时没能明白过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沈美缓此时双手轻轻地搭着了顾家杰的双肩,轻声道:“你现在有两个身份了,知道吗不要让你哥哥失望,好好地照顾你奶奶。不要害怕,因为妈妈会帮你的。来”
沈美缓飞快地擦拭着自己的脸,作为成年人,作为孩子的母亲,她知道她需要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带着复杂的目光,她打开了走廊的窗,咬了咬,深呼吸了一口气后,便把手上纸碎撒了出去,随风散开。
病房之中,才刚刚醒过来的何小妹用力地眯起自己的眼睛,她摸着床头,似乎想要掀开被子,“家辉吗是不是,是不是你妈妈来了我看着像”
老人的脸上有着热切的期盼。
“是我。”沈美缓来到了床头,坐了下来,抓紧了何小妹的手,轻声道:“我来看你了,妈。”
“美缓,美缓”老人几乎泣不成声。
她没想过,自己还有被这个曾经的儿媳妇,用这样温柔的口吻在喊一声妈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垂怜她,让她在这最后的几年,可以了去这心愿。
“太好了,太好了。”老人擦着眼睛,重复地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家辉,来”
老人伸出了手,抓住了顾家杰的手,又抓起了沈美缓的手。
老人的手,母亲的手,儿子的手就这样紧紧地握着。
老人小心翼翼,生怕打断这像是梦一样的早晨,轻声道:“等家杰从国外读书回来,我们一家人,就齐齐整整啦。”
沈美缓哽咽了一下。
她多么想说:我们一家人,已经齐整了。
此时此刻。
医院的庭院是供给病人休养的地方,所以在这个地方,似乎再怎么的慵懒,都不会是一种罪过。
今天的天气很好,更加适合病人在院子这里洒洒太阳。
那院子一角的亭子里面,年轻人就这样坐在了这里,没有人去注意他,也不会有人能够注意到他,也没有人注意到他身边的石凳上,还摆着一个锤子。
像是用来玩游戏的那种塑料的锤子。
而他,正张开了自己的手掌。掌心上,一块块细细的纸碎正细细地合拢,拼凑,最后化作了完整的,充满了裂痕的信纸。
洛邱把信纸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伸手去把它彻底抚平,才拎了起来,耐心地看。
如果,如果当初被带走的是我,我们的命运会不会不同。
我坐在了这里,坐在了你的房间,这里有着很多,很多我一直都梦想得到的东西,而我现在,正在亲手地抓住了它们。
可是我知道,这些东西从来都不属于我。哪怕我现在是以你的身份,来到这个家。
我看到妈妈了。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有机会再和她说话,也终于有几乎再吃她亲手做的菜,也终于有机会听着她给我说晚安。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高兴不来我以为我能够高兴得来,起码,在我最后的这段日子里面,我还能亲自地感受这些对我来说,无比奢侈的东西。
可是,我真的高兴不起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在妈妈的眼里,她看到的从来都只是你而已。我没有怪她,因为她并不知道,我也没有怪她当年那么就相信了我们那个混账父亲的谎言。因为我想,在她看来,这世界上不会有那样的父亲,会给自己的儿子做一个假的墓地。
是的,我都知道这些,所以不怪她可我还是高兴不起来。
如果,如果当初她愿意好好地调查一下,是不是会发现什么如果当初,她带走的是我,是不是结果就不会不一样
我问着我自己,为什么承受这些痛苦的人是我。为什么,留在这个家的人是我,为什么面对这种混账父亲的人是我,只是因为当初法院的一纸判决吗
我有时候在想,当年的离婚判决是否有给过妈妈选择。是她的选择,还是法院的判决。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敢想。
今天你那个同样混蛋的父亲又在打你了。当然,这里的你其实是我,我反抗了,本能地反抗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些年来都不反抗,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知道你受到这种对待的时候,老实说,我甚至有一点高兴。
因为,就算命运选择了你,你也不比我过得好。
我恨,我恨这一切。
我恨你。
我恨,我恨妈妈。
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决定好好地惩罚一下你们。我会从你家的楼上跳下去,以你的身份。
我会让你痛苦,也会让妈妈痛苦。哪怕过后你会坦白,哪怕这件事情过后会真相大白,我也不介意,因为你们已经痛苦过,这是我对你们的惩罚。
可笑吧既然这种决定,却还要写下来这封信。
不管如何,请你好好地照顾奶奶。没有了她,我也活不过来这十几年。
我不曾幸福过。
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
刘家辉,绝笔。
把手上的信纸仔细地叠好了之后,俱乐部的老板便抓起了身边放着的小锤子,轻轻地在石凳上敲了一下。
啪
像是心跳声。
某个小生命的,强而有力的,连着母亲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