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以为这是一场力角,势均力敌的战事,万万没有想到,这是单方面的压制。因为太意外,程昱何其的忌惮和复杂……
左右战将与谋士脸色也都不怎么好看,面面相觑,想了想,摇了摇头。
良久道“与先前在徐州时遇到的那土炮都不同,那物可不能组装,而且笨重,无法掩去踪迹。可是现在此物却能组装,是凭空出现在城墙上的。而且,它投出来的与其说是石或是火,不如说是大型重箭,比之前的东西轻巧多了,攻击力反而上升了,又无需等待,能很快再重新校准,又火速发箭,此物……想要破坏它,只怕难!”
“原来吕氏兵马还有此等军工利器……”程昱道“务必叫斥侯营查探清楚是何物!最好,能有图纸。”
斥侯营的人应声去了。却知道,想要探出来,是很难的。只怕这样的东西是机密。之前一点风都没听到,更何况是现在。
之前曹吕之战时,曹军也仿造了土炮,但因为机动性太差,效果还不及徐州的那种好,因此一直都没有发挥的余地。而现在,又有这样的东西出现了,不仅能发重箭,还能发火球,这样的东西……如果曹军与之敌对,也未必会有胜算。
程昱这心里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此战若是传到整个冀州各城池,这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就能吓死一堆。
程昱忧心忡忡,而些时的淳于琼与高览就更是如此了,看到这般战况,焉能不急?!简直是心急如焚。
高览骑着马回营与淳于琼商议。
“淳于将军,是否支援兵马?!”高览道“我可领兵去支援。”
高览若带人去支援,淳于琼只防备后方的程昱便可以。
可是,淳于琼便是再沉稳,此时也掩不住的内心剧烈的拉扯,道“这般战势,恐怕去了,也未必能力挽狂澜,不过是不断填人命进去!”
眼前的这火势触目惊心,大战到此,哪里能不叫人害怕呢?!这分明是完全的被压制住了打啊。
淳于琼倒不是想要自保实力,而是,明知道去只是添人命,还去干什么?!
高览道“若不支应,再这般下去,恐怕会全军覆没。倘等那时吕氏兵马出城再追杀,悔之晚矣!”
况且眼睁睁的看着而不支应,真败了,他们二人又如何回到袁绍那交差呢?!怎么都说不出去啊。
难道他们打仗难,你就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吗?!
这肯定不能!于情于理都必须去支援。就算不为这些考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袁熙战败啊。一旦战败了,恐怕司马懿一定会乘胜追击,到时候,程昱再掺一脚的话,他们更难保全。
高览道“我带弓箭手前去,在外远攻助力,可也!”
淳于琼很快也权衡了利弊,道“便应高将军领三千人前去,二千弓箭手,一千步兵持盾掩护!只是须得知,不可太上前,在外远攻可也!切要注意,我军身后还有曹军虎视眈眈。不可忘却!”
高览听之,便领了三千人,很快从外围绕了过去,挑好了地方,作好盾牌防御,不断的弓箭便往城墙上落。
袁兵的箭本来都已经快停了,只有零星一些落下来,可见袁熙营中的弓箭手便是没有全军覆没,四散开的弓箭手此时也没有余力再往城上发箭。
弓箭营的威力在于密集型攻击,一旦失去了这个优势,这东一箭西一箭的,根本造不成太大的伤害。
因此,袁兵的远攻是被彻底的打落了。
而此时却突然有增援,弓箭又突然密集了起来,远远的落下来。
斥侯回禀司马懿道“报军师!西南角有人援应,约有三四千人,多数为弓箭手!”
司马懿沉吟了一声,道“依计划行事,只是转为西南角可也!”
“是!”斥侯听命去了。
打什么哑谜呢?!马腾有丝丝不解,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吕布!却发现此时的吕布的眼中只有城下的火光遍烧的场景,他略有些醉了一般,眼中全是迷醉,透露出一点点嗜杀的眼神。在战场上的人,无论有多怂,或无论有多英勇,都有些不惧生死,一腔热血斥敌营的疯狂,他们的血液中不仅仅有热血,更离不开那种嗜杀的本性,当然这只是本性之一,但这种东西,无不存在……
这是一种说不出的瘾,像注入了血液中的兴奋济,在那一瞬间,当这种虐杀与胜利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是个战将就会享受这样的时刻。
吕布更如此,他的热血中,从不缺这样的东西。因此他很得意洋洋,很享受,眼神也是直白而显露着的!
杀,杀的过瘾!这才是杀,这才是战,这才是争。这才是真正的金戈铁马,热血人生。这才是属于马背上男人的宿命。
生与死,胜与负交织而成的矛盾与华章。
马腾看着吕布眼中的东西,这样的东西他并不陌生,甚至更熟悉。因为边疆的兵马,他们抢掠,从不无辜,他们的眼中也同样有这样的东西,更嗜血,更疯狂。
而唯一不同的是,吕布的眼中还有着一点克制和藏不住的野心。那种野心,是高高在上的主宰着眼前这一切的自负和得意。仿佛弹指一挥间,便能主宰眼前胜负与生死。
就算吕布以前不曾公然的说过什么天下,什么雄心壮志,但至少现在表现出来的是赤果果的!
很直接!
这一幕,很冲击人的眼神,马腾本来一肚子的话,突然又咽了下去。在这么一瞬,他觉得一切都没必要再说了!
马腾心情的复杂,现在渐渐趋于平静,他已经接受了现实,接受了吕布的强大。当直接承认这一点的时候,原来是真的反而放下了不甘和执念。浑身轻松。
所以当他以新的眼光去看待城下的时候,去看司马懿和吕布的时候,心里也有了敬畏。
他当然知道,这是司马懿所想要达到的效果,震慑城内城外,震慑冀州与天下各州,也震慑各诸侯,包括他!
他的目的达到了,至少在这战事还未结束的时候,马腾已然心存敬畏!
他更明白,既然要这个效果,司马懿必然有很多的后手,也许这些,根本不必问,看看便知底细。
因此他心里的汹涌又沉寂下来,继续观战。
而张杨心中比他就单纯的多,他早就一心要抱吕布的大腿,以前是想要依附,并结盟。而现在,看到吕布之强,他反而更有一种安全感,踏实极了。这种安全感,来自于吕布的强大,便是盟友的可靠,当然,更是老板的强势,让他反而有种特别震憾的感觉。
那么以后吕布势力越增大,土封越增强时,他能倚的势就更多。吕布吃越多的肉,他便能喝越多的汤,谁还嫌本就打算依附的盟友不够强势呢?!
因此张杨心里是真的很高兴,无与伦比的高兴。他对司马懿则更生敬畏,想了想,还十分庆幸,幸亏一直以来对司马懿也多有尊重,并没有得罪之处。这心里便踏实极了!或者说是万分的高兴!
袁兵在城下强攻,发挥人海战势,靠着毅力,不断的往前,不断的往前,终于攻到城下开始搭设云梯,而增援也在不断的发来密集的箭。而守兵却丝毫不见慌乱,一面执着盾牌防守,一面则开始反击城下的袁兵。
他们开始架设云梯,却只见一桶桶的油扑的就这么倒了下去,沿着城墙,流了下去,兜头就是一脸。
弓箭带着火,就射了下去,声声惨叫之中无数人起了火,但却依旧拦不住他们哪怕不怕死的也要攻上来的士气。
战事便是如此,一旦抛弃了内心的恐惧,豁出一切,拿出勇气来的时候,勇气就会变成无限的,从心底里一直,一直的这样涌上来!
袁兵也并非一无是处,一开始战事有了恐慌,是乱了阵脚,而当他们适应了这战场,已经不惧怕生死的时候,他们便会增生出无限的勇气来,不惜一切,不顾同袍的死伤,而豁出一切也要胜,那样的决心就会无穷无尽般的涌出来,他们不仅不惧怕火势,甚至前仆后继,不顾生死的往前涌来……
甚至还端来了一个冲门柱,横亘着来冲撞城门!
那冲门柱多数人抱着,齐心协力的开始有规律,有节奏的撞击城门!
无数的人被射杀,倒了下去,又有后来的袁兵踩着死去同袍的身体来继续接力。他们的眼中仿佛没了生死,只有冲开城门的执念。
而这也完全的没有畏惧。那不断擂响的战鼓,激励了他们。进城!回家!
这冀州,这邺城,原本是属于他们的城池,是他们的家……他们只是想回家!
这份勇气也难免令人动容。
火势很快就串连了起来,沿着城墙根一路烧了起来,袁兵因为火势因此一时不能靠近城墙而架设云梯,便一直设法在灭火!
然后火势也越来越大,无法扑灭。
马腾上前看着城下这些攻城门的勇气,哽了一下喉咙,这样再继续冲撞下去,城门就要破了!他正心焦之中,突然意外发生了!
因为火势太猛,竟然烧化了护河城里的冰,袁兵脚下的冰再不坚固,而是啪啪的开始碎裂。时间仿佛都停滞了一下。只听见咚咚的一声声闷响,无数的袁兵脚下一滑,掉入了冰河之中,那种酷冷,让他们头皮发冷,整个人仿佛都冻僵了,再使不上力气,他们似乎还拼命的想要重新架设好歪了的冲门柱。
然而,冰面只会越碎越多,然后整条护城河都变成了水面。
那冲门柱彻底的因为太多的袁兵失足,而头部冲进了护城河再抬不起来。在河内里的人想要把它推上来,可是怎么也使不上力,而后方的人想要把它再拖上来,却偏偏因为歪了,它的体量太大,而无法力求平衡,冲天柱彻底的失去了它的功用。至少短时间以内,它是不可能再冲击城门了!
除非将它先拖上来,再以人力重新托起而平衡的去撞击!
这个势头一开始,袁兵的冲势像突然拦腰折断的旗竿,士气大落,陷入一种焦急和茫然之中。这是一种无奈,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重新提起的无奈,袁兵一瞬间就被绝境笼罩,绝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而果不其然,吕兵趁势开始往下不住的放箭,那箭如雨一般的往下放,只一息之功,已是兵力大损,死伤无数!
突然,远方大亮!
马腾讶然去看,却只见远处有两队兵马带着火光,如同长龙一般的绕到了袁兵的后方去,兵马交接而战。
这是!马腾睁大眼睛,一下子就明白了。是司马懿趁此派兵出城了,他们像两队流星火龙,绕到了袁兵的后方开始去攻击他们的远攻弓箭手。
这一出城战,立即就打乱了高览的计划!
他完全不防会有敌军从两翼来包抄他,因此竟是不防,仓促应措,也是狼狈奔窜,死伤无数!
两军交合,厮杀之声,响彻耳绊,惊悚了在前面的袁兵余兵,他们略有些风声鹤唳,一见敌军竟从后面而来,吓的回头去看,惊恐至极,以为自己被包围了,如当头一棒,如同醍醐灌顶!
在这么一瞬,热血尽褪,从头到脚的一瞬间就消失,剩下的只有恐惧,无尽的恐惧,当他们全身被恐惧笼罩的一瞬,他们不仅看到了后方的火龙,更看到了身周的所有人的惨状,几乎是本能,瞬间就作出了反应,立即就开始逃散……
而恐惧,逃亡都是会传染的,当热血时,全军会传染热血,当恐惧时也会传染恐惧,此时他们都开始逃亡,一溃如山倒,再无人可以阻止这种反应!
马腾明白了,这两队的火龙,就是司马懿的阳谋,他要袁兵在败势以后看到这种压力,击溃他们的心防!
而袁熙此时看着眼前昏乱错综的场景,知道只会一败再败,再无可能继续攻势了,他的心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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