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道“城外来的信?!”
“正是,”门人低声道。
许攸一看信纸就知道了,这纸很粗糙,工艺比起徐州的来,简直算是草纸。封面未曾写上字,许攸打开来看,正是程昱的亲笔信。
信中只字不提城内之事,只提曹操与他曾是故旧,曹公对他甚是思盼,日夜都盼他能去许都辅佐左右,以抚旧交也……
许攸看完,便不语。
这字只提情,不提利,便是一种拉拢的信号。代表着城内的事可以不算,只要他肯去许都,以往一切,皆不重要。
那么,他出卖邺城的名声,曹公便不在意。
的确!他的确可以这般选择。当然也可以这么选择。毕竟在决定投奔吕布之前,他作了很久的权衡,一直在曹操与吕布之间犹豫不决,直到听闻吕布兵临城下了,他才做了最后的决断。
如今这邺城已经献了,他也领了功劳。可是,让他放弃这功劳,离开,他心里又不甘心。况又背负了再叛的声名,恐怕再无处可容!
然而,他心里依旧还是洋洋得意,此处不容,依旧有所归处,这心就稳了。
这说明他有很大的价值,值得曹操以故旧相交而拉拢的价值!
这的确让他多了一点心思。
“信上写了什么?!”左右道。
“问吾可有难处,程昱愿助之……”许攸哼笑一声,道“此事,倒是一个后路……并且,也可利用一二!”
许攸眼睛微转,心中依旧不甘。就连曹操都未曾放弃自己,可是吕布这边却得到了百般怠慢,虽知这其中有司马懿的手脚,然而,他焉能甘心?!毕竟已经投入过一次大功,如果此时止损,那岂不是献了邺城的功劳也没了?!
许攸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算计,筹谋到这一步,又怎么能甘心割肉止损?!
想到在曹操与吕布之间徘徊这么久才选择了吕布,作了决断,才有了现在,结果就这样沉没了?!这个成本,他并不甘心,也很不忿。
若看不到成果,他是绝不愿意就这样离开的。
虽然还没有决定要调转方向去曹操那边,然而此事倒是可以利用一二。
他没有回程昱的信,只是第二日就有传言起来了,说是司马懿进邺城后,恐温侯得了贤才,他嫉恨之,所以田丰与审配才死的不明不白。
这简直就是差点指着司马懿的鼻子骂,骂他目光短浅,谋害忠良,不能容人。
这么快的速度就在邺城以内传开,弄的百姓相互嘀咕,眼露惊恐,若说不是对邺城了如指掌的人传开的,都没人相信。
谋士们都气急了,前来与司马懿议及此事,心中颇为不平,道“许攸这是在攻击军师,此人贼心过大,早晚是大祸患!”
司马懿竟不生气,还笑了笑,道“不是说要哄着他?何必与他置气,切勿因此小事而误了大事!”
众人一面心服司马懿的心胸,一面更加为他抱不平了,道“既便军师不担心此等恶名,然而众口铄金,一旦三人成虎,审配与田丰便不是军师所杀,也变成军师所杀的了……这又如何了得?!百姓不知假,一旦以讹传讹,恐怕城内会有民变。”
司马懿心道,就算是造谣,你们不信,恐怕吕娴也不会不相信啊。
是否造谣,他无所谓。真真假假之中,也许可以与吕娴掰一掰手腕。这样子,倒好。将来便是吕娴以此发作,众人也不会信的。这也是他纵容的原因。
司马懿道“城中在传什么?!”
“编了民谣,谣曰……蝗蝗虫哉,断吾脊梁……泰山崩焉,天地失常……”
司马懿都听乐了,这虫指的是什么,大虫大虫,就是指老虎,就是指豺狼吕布。断吾脊梁就是指杀害忠良,而泰山要崩,则是说袁氏恐怕要陷败……天地失常更有意思,就是指吕布这头豺狼能得了天意,可不就是天地失常了吗?!这可真是把他与吕布一通损。乍一听,一定是反对派编出来的民谣,可以说是很恶心人了……
而是许攸所为,他就可以推的一干二净,而百姓们听了这个,也会悲于邺城之失,更感恨田丰与审配之死,也会将这谣口口相传,这许攸果然攻心。
更在于,如果他们虎威军将这谣当回事,大动作,那么全城都会攻击恨愤于吕布。
袁绍终究未全败,所以这只证明,吕布虽然得了邺城,但得人心这件事,就别想了!
要彻底的得到冀州,只有袁绍死了,败了,百姓才会真正的归于强者,那时他们便是如何也不敢传这等民谣……
这许攸的确是个人才,将田丰与审配之死利用的很是干脆。
田丰与审配之死的确是牵动了很多的民愤。之前审荣开了城门,审配也被邺城百姓所怨恨,然而恨不及其死,人对活着的犯了罪,犯了错的人是很不能谅解的,可是只要死了,这心里反而想起他的好来。
一想到邺城被破,审配与田丰死的不明不白,百姓们既便是领了粮,可心在袁,哪一个又不兔死狐悲。哪怕城破了,可是只要袁绍还在,他们就不可能马上就转变忠心的。而惧怕之后,想到的便是孤愤。
司马懿笑了一下,道“……这许攸的确有点才能,可惜用错了方向。”
正因为是小人,所以才更不能小觑啊。众人便纷纷劝道“军师切不可小看此人的破坏力。他此一举,是将军师进城后所做之功,全毁了,此人不能留!”
司马懿却摇了摇头,道“谣言虽是谣言,然而有一点并没有说错,栋梁不是许攸这种小人!田丰一死,袁绍已失之一臂。我军所要做的是趁胜追击,而不是在这争扯民心。”
众人一怔。
“袁绍败,民才会有所归依,若只是用利所诱,断不可能真正归附,这邺城,可以一时据,想要长久据,非眼下也。我军进了城,却不可只以为此城真为我军所有!”司马懿道“当趁胜取胜更是!”
众人道“军师莫非有其它军机?!”
司马懿点首,道“汝等也切不可被此而代入小事中去,百姓之谣起谣灭,自由之也,不可与民争口,也不必理会许攸。他再有破坏力,只要女公子信懿,只要汝等也不疑心,他的破坏力又有多大?!”
许攸算错了一点,吕布是不可能疑他的。
众人是真的服了司马懿,对他更是心服的不行不行的。这世间哪里找这个心胸广阔的人去?!面对诋毁不以为意,不放心上。而对于一时之胜,也不头脑发昏,眼界所至,更是长远,绝不拘于一时的胜利或诋毁而心存报复,他看的更长远。这样的人,是他们学习的榜样。更心服口服。
心中更是不齿于许攸,反而更服司马懿。
军师既说要继续应付许攸,他们便是再不耐,只应付便是了。只是心中已然对许攸这个人的憎恨,和杀之而后快的决心。
私心更是觉得司马懿当真袒荡,便是被言所伤,被人诋毁,也完全不以为意,这样的人,不愧是能包容主公任性的军师啊!
也罢了!既然军师说占了城也不能真正的拥有城,又何必与民相争?!谣言随之去吧。
他们虎威军占了这里,却不能真的困在这里,还是要继续往前进发的。
司马懿对众人道“吾早有军情安排,汝等此后便知……”
众人知道他现在不会多说,便道“只听军师吩咐便是!幸而主公未曾在城中沉溺于美色财物,否则想要劝走他,怕是不易!”
司马懿道“此也出乎懿之意外。原以为有绝色美人,财宝城池,会迷了他的眼。”
众人很是欣慰,心中也是高看吕布的。以前有所不满和偏见时,只觉得吕布满身都是缺点。
可是,真正的包容了,心里有了很多的偏向以后,才细细的观察吕布,发现他有很多的优点。
“这甄宓主公不娶,是好事。她是有夫之妇,若娶之,会是祸害。”司马懿道“此女是袁熙之妻室,既是如此,写信与他。只问他,可还要邺城以内家室,若要之,便全部送还!”
一谋士笑道“此举妙哉!又显风度!”
若是以家眷要胁于人,可就显得落于下乘了。
这又显然是对谣言的一种回击。
最重要的是,袁熙此人懦弱无断,他是可以争取到的。他虽不叛袁氏,然而,一旦袁氏真的落败,他无路可走时,他手上的兵马,去往何处?!谁不想要!
“还与家室,更还以妻室,他必感恩,反不生恶感。”众人都道。
“要争取袁熙,”司马懿道“袁谭多疑,又多猜忌,他是不可能争取到的。他这样的人,便是去依附了旁人,也是害主之人。”
众人便明白司马懿分化的策略了,道“军师之意莫非是直去前线,攻击袁绍?!”
司马懿点了点头。
袁绍一死,必土崩瓦解,四分五裂。
但这显然是需要与曹操合力而击之的,虎威军显然是不能完全做到的。
众人表明疑虑,司马懿笑道“若知袁兵粮草所在呢!”
众人大惊,道“这,这如何可能?!”
进城的这几个时日,也并非是真正的在那闲着,一直在找最重要的线索,司马懿便是拼凑也能在不少的信件之中的零碎军情中猜出粮草所在。
众人见司马懿笑而不语,心中又惊又喜,道“莫非许攸所依恃而不言的消息,正是此?!他欲倚而立功于军师之上的消息?!”
得到司马懿的默认,众人喜的不知如何是好,道“难怪如此!原来如此!许攸都能寻出关键所在,我军只要细心找出,又怎么会找不出这个关键?!”
顿时都大喜。
“切勿露出行藏,不可打草惊蛇……”司马懿道“若出奇兵,必有胜算!然,此事机也,不可泄漏!我军在邺城,只在邺城也。不可露出我军在邺,心却在前线之意。汝等还须小心应付那许攸!”
众人喜的不成,自然无有不从,道“若能得胜袁绍,此是举世之功,与此相比,应付一个许攸算什么?!军师放心,我等必然小心应付!”
更要营造出一种在城中舍不得走的观感来,以麻痹人心才好!
众人都是鬼精灵,被司马懿给调教的跟精怪似的,一点就透。自然都不露声色的出来了!
司马懿根本没说粮草到底在哪儿,他们也不问。问多了会怕线索泄漏,因此只放了一百个心。
本来被许攸给搅乱的心,反而定了下来。因为有了大的目标,眼前的一点谣言小事,他们反而不放在心上了。心宽大的很。
许攸见这个并未有何效果,这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怎么会没有效果呢?!
因此便来试探众人,还小心的挑拨,并且说了进城良久,竟然还不论功行赏,都安了民众了,为何不犒赏众人呢,众人都十分附合,竟然也都一副被许攸说动了的样子,竟要主动的去与吕布要赏……
一时闹轰轰的寻吕布去了。
许攸也是一头雾水,但看他们如此也重财,心中难免也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原还以为有多么的自律,原来其实与俗人也没什么不同嘛。当军不抢不掠,不分赃都不对劲。原来不是不想要,只是之前管的严。
这心中轻视的同时,又有点心安和不屑,终究是人,不是神,是不是?!
这紧张的起了疑心的心思反而放下了一大半。
许攸以为,此事之要,还是在于司马懿身上,怎么搞定这个人,才是最重要的。他就能得到他能得到的一切了。只是这个人,不好动啊……谣言已起,他却是不动声色,真不好对付……而吕布也没有要处理司马懿平民心的意思,这就让许攸十分郁闷了!
吕布也是个奇葩,见众人要分钱财,竟真的分了财钱,许攸趁势便要献美人,说什么甄夫人配英雄是最合适的,却被诸将不屑的道“她既不愿嫁,主公又不是缺美女的人,何需非要挑她?!要一个哭哭涕涕的女子,传出去,倒毁了主公的声名……主公征伐九州,将来什么美色得不到?!此等美人不要也罢……”
scrpt;;/scr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