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一开始以为司马懿要发作大怒了,不料他竟说出这个事来,一时愕住,忙施礼道“……还请军师不避嫌,教我!此等事,绝不敢宣扬啊,务必要尽快解决!否则,杨府上家风事小,只恐影响温侯声名,便是杨大罪过也!”
司马懿道“事关主公声名,懿也不得不参与府上内务了。此事,不必召后院诸妾氏,只押住这府上的奴仆,严刑拷打,必有蛛丝马迹!夫人在此,如何晕过去而不醒人事,必有人作张,只一查,便可水落石出!”
张杨早昏了头,此时一听,便显清明,忙急急的命人捉拿府上奴仆!
这张杨府上也跟个筛子差不多,有些早要通风报信去了!
若非司马懿神机妙算,早有准备,只怕今日之事,还不知在外面被谁渲染的人尽皆知!
吕布本来就没什么名声,便是有些桃色新鲜的事也没什么,但若是司马懿真的任由这种事发酵而无为,只恐怕吕布是不顾什么,但是吕娴就不会放过他!
所以司马懿虽决心用此事将计用计,却决不肯将此事给放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因此他是计中使计,力求万无一失!
况且这种事,若真是传开了,影响真的特别的恶劣!
这说明什么?!影响就是,谁要降吕布,包管妻女不保,不管老妻是不是白发苍苍了,那是内室啥的全不放过!毕竟吕布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因为他是真的住进人家府院里了!这就是百口莫辩!
司马懿早命人将张杨府上前后门团团的围住,助张杨堵漏,不叫泄漏半点的消息,一切只尽在掌握之中!
要将此事弄到最小,也要伤害拉到最大,这就需要他的谋算了!
这河内张府一封锁,这消息哪里就传不出去?!
河内各世家早已经心内腹诽而议论纷纷的。
包括马腾,都一只脚准备要出河内了,那是随时准备跑路的姿态。就是眼看不对,就马上骑墙走人,所以一直盯着这边呢!
然后斥侯回来就报道“……张府上说是有敌军的奸细混入其中,意欲行刺温侯,司马懿动怒,如今正在协助张杨彻查奸细!”
这话一听吧,确实是没毛病,毕竟符合逻辑,一切都很合理。这种事,动静大一点,实属正常不过!
但是马腾这心肝就颤的慌,直觉上就是有点不妥,叫他死猜,他也猜不出出了什么事!
因此便低声嘀咕道“……该不会是在蓄积什么阴谋吧?!怎么偏偏恰巧在腾来的当口!”
这心里一发虚,就心神不宁的很。
众人也都面面相觑,说实话,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所以此时也有默契,就是一旦发觉不对,就立刻跑!
帐内有些沉默的气氛,命人去盯着张杨府上和城内动静,马腾与诸人都稍有些退意,本来要去见吕布的意也淡了!
这个时候,哪里还敢再凑上去?!
哪知道,外面有人报道“温侯来了!”
马腾吃了一惊,与诸人面面相觑,马腾急切问道“他一人来,还是带着人马来?!”
“只带了几十骑!”话未毕,吕布早拂开阻拦的西凉兵,毫不见外的进帐来了!
马腾心中不悦,却不得不亲自来迎。
这人,倒是不见外,真当他西凉兵营是他的吕氏军不成?!
“温侯!”马腾带着诸将上前,却是暗生警惕。
吕布却有些心不在焉,神色怪怪的,眼神也十分闪躲,道“……寿成,布且来汝营中一叙。”
这神色哪里像是来叙旧?!这分明是躲来的!
出了何事?!
马腾也是个精明人,只当什么也不知,便笑道“便是奉先不来,腾也会来请!西凉苦寒,浊酒却有,请!今日一定不醉不归!”
吕布心不在焉的上了座,也有点心神不定。
马腾是打定了主意,把他饮醉套他的话了,因此十分热情,诸将也十分默契,频频的上酒来敬他。
酒过三巡,吕布却依旧像锯了嘴的葫芦,眼神虽恍惚,却是一字也不发!
整个人透着一股呆滞的感觉!
像个惹了大祸,却又怕担事的匹夫。
马腾心里就更为狐疑了!因此更为频频敬酒,甚至亲自去灌!
总得问出来,到底是什么事,万一真是有什么谋算,自己蒙在鼓里的话,那也就太坑了!
两人都心怀各异,酒都喝的没滋没味的!
有司马懿亲自盯着,推动整件事的发展进程,想要拷问出细节来,他早就有所准备,一定向拷打一个准!
因此不出一个时辰,已经弄清前因后果了!
这件事其实一点也不难查,杨丑等人是想过瞅准了时机把这事做了,根本就没想过收尾,因为这种事情,在于逼真,一旦被抓个现行,就算没有奸行,在人心里也必定有所奸行了!这种事,根本都不可能会细查,是个男人对于绿帽与背叛,都昏头了,哪里会去理智的思考这其中的阴谋,只会不断的想象,这吕布果真贪图他的一切,竟然毫无敬重,连他的妻女都……
所以,杨丑等人都只想促成此事,留下的首尾极多,一查一个准!这事紧急,他们也来不及收拾首尾,只想着事发以后成了事,万一没引起大后果,再收拾不迟,真两方击杀个你死我活,倒是省事了,连首尾都不必收拾了。
哪里知道司马懿一直在等着他们出手呢!
“招了!”张杨的心腹谋士上前吸了口气道“……涉事者有好几人!他们收买了将军府上的奴仆,昨日鼓动了夫人送女来,然后用迷烟迷倒了二人,只等事发,百口莫辩!”
张杨吸了一口气了,那脸色青青白白的!
这事就不能联想,一联想,这里面的阴谋太大了!
“他们为何如此?!”张杨怒道“我视他们如心腹,他们却捅我一刀?!为何?!此事若发,倘若我不理智,可知会引来灭顶之灾?!”
“恐怕正是为了一石二鸟,离间计。更严重点,恐怕事发之时,主公都未必能保得性命……”谋士道“无论是吕布死,若是主公亡,或是二者共亡,抑或是翻脸,对何人有益,就是何人指使!恐怕杨丑等人早已暗通许都,只等着动手!”
张杨哪怕是个圣父,是个包子,此时也是真怒了!
“带人去捉拿他们!”张杨怒道“搜查他们府上书信!”
心腹众人忙都领命而去,然后又来回,道“早有人将异动通报这几个贼子,如今刚刚逃出城外,还带走了他们的本部兵马!”
张杨大怒,道“果然有叛心!去捉拿回来,我要亲自审问他们为何如此!杨待他们并不薄!”
“是!”诸将领命。
河内的实力还是很强的,虽然杨丑等人见事有败露,赶紧的逃了,也带走了本部兵马,然而司马懿早命弓箭手埋伏在城外三十里外,见他们一逃,就开始放箭,用网一兜,抓了个严严实实,他们根本不备,竟是全被捉了回来!
然后府上也搜出不少与许都,甚至是冀州来往的信件!
这几乎都是铁证!
司马懿知道这张杨就是个圣父心的,若真是有能力,有狠心的,能将这府内外治的这种鬼样子?!军中有异心者这般多,也是毫不知晓。他根本就是纵恶为祸!
所以,现在就算抓到了现行,他也未必会真的杀了他们,而这些人就是杂草,若是杀不尽,那就真是后患!
但是他太了解这张杨的个性,别看他现在深受打击,深恨不已的样子,真将人提了回来审问,杨丑等人哀求几句,他就念起旧情来,又想轻饶了。
指望他是不行的!与吕布一样,是个怂包!
说到吕布,司马懿也是真无语的。虽然早知道他是个草包。但是遇到事就只顾着逃跑……这,真的是男儿所为吗?!
他敢说,任何一个诸侯遇到这样的事,绝不会像吕布一样,像个不负责任的王八一样逃走!
若是换了曹操那厮,他不仅银人妻女,还要把知情者杀个干干净净,不仅恶事干了,还要保有好名,而完成这样的事的过程,就是杀人灭口!
所以才说,司马懿一想到吕布,就忍不住翻白眼。
这张杨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司马懿也不能代替张杨下命令杀人!
在这个眼下,张杨是不会有什么,然而时日长了,他回头想一想,就会恨上他,恨上吕布,觉得他们越殂代袍,到时候又会出变故!
所以这命令就得张杨亲自下!
司马懿是真的劳心劳累,然而也不得不收拾烂瘫子是不是?!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那文士退后走了!
这就是为何明知张夫人无辜,却依旧将计就计将张夫人牵扯进来的原因!
有时候,女人反而更容易利用!这也是原因之一。
张夫人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呢,只顾着发抖,与女儿哭哭啼啼的没个主张!只等着丈夫作主。惶然的也不知道是生是死等着她们二人,因此越发的悲忿!
“夫人,此事是因人算计,夫人不求自救,难道要以死自证清白吗?!这才是傻行止也!”一婢女斥退众侍婢,上前道“死虽可有所决心,然而人一死,就再也开不了口!届时任由活人的口舌污蔑也难以自证清白,夫人死又有用?!况且,夫人忍心自己的儿女被夫人所累吗?!”
张夫人已至中年了,一听,红肿着眼睛愣住了,不禁悲从中来,抱住女儿,又想到自己生的几个儿子,她若一死,万一污名有,就是真连累儿女啊!
她的心就狠起来了。
不说别个的,只说夫君是个仁慈的,她也是,因此对后院的侍妾等人都很宽慈,但善心就能得到回报吗?!
并非如此,妾侍们一开始对她还算恭敬,但有了儿子以后,就不同了。母凭子贵,在她面前也开始争起来!
这本也是常理,哪怕为了儿子的前程,也不得不争,张夫人理解,她只是偶尔会特别后悔,倘若一开始就狠一些,不叫她们有生育能力,她的处境就不至如此!
人老了,也不在乎什么夫妻恩爱了,她恨的是儿女们的前程,也要被他们抢夺?!她哪能甘愿?!
因此抖着,道“我要如何做?!出了这等事,哪里瞒得住,这府内上下,全是她们的眼睛和耳朵,哪一个会不出去胡说!”
婢女笑道“若敢说,便是阴计离间将军与温侯,这等事牵扯的可不只是府内的争夺,而是真正的大事!夫人,是正妻,当真没有手腕吗?!在自家府上中了那些人的奸计,这府内,也该整治了!”
张夫人犹如当头棒喝一般,看了一眼哭成了泪人的女儿,咬了咬牙,道“……我儿莫哭!此事我既已做了,事也至此,必要你顺利嫁与温侯为妾!我虽可一死,然而若叫你与孩儿们一并受屈,死也不甘!且看我的!”
“母亲!”她女儿也不过是个娇花一样的年纪,少不经事,哪里有什么胆识,只惶恐的看着她,战战兢兢的!
张夫人命婢女照顾女儿,便出来了,跪到了张杨的面前,拔了簪子,泣道“……妾只屈屈贱身,死不足惜!然,一死可矣,却叫妾蒙受不白之冤,妾不甘心!夫君可信我之清白?!你我夫妻几十载,可信我这白发已生之人,做这等蠢事?!”
张杨见她一心要死的样子,心里早慌了,道“你把簪子放下来!”
说罢泣道“你我夫妻几十载,我岂会不信你?!此事并非无可挽回,不必如此!”
“我死不足惜,只涉及将军与河内的大事,更涉及温侯,还请将军务必斩杀使阴计之人,还此事清白!绝不可心软!我方解恨!”张夫人道“否则,我便死在将军面前……”
张杨动了动唇,一面劝着一面哄着。
古人对于妻妾是两个概念的,对妻,是敬重,更是齐白首的恩情在其中,说情情爱爱的是不至于,但若说至亲者为夫妻,是半点不假!
此时张杨是真的慌了神。
司马懿听的一清二楚,现在就是一场拉锯战,就看哪一方能争得张杨的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