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脑子一僵,吸了一口气,笑道:“只恐会有冲突,反而是主公主动挑事,若曹操知,以此而难为女公子,当如何?!女公子孤军深入,最怕的便是曹操包绞,臣以为还是克制为妙。张绣只要不来袭营,最好是当他不存在!”
吕布听了果然皱眉,但他要是真的能听就不是吕布了,便道:“我不与他打仗,只是会会他,想请他吃酒,我设宴在军中,请张绣前来必以礼相待。如今这两军也是盟友。虽有私仇,然大事在前,他也是英雄,必不会只以私仇而误大事……”
“……”司马懿能说什么?!叫他不请?他保管自己带着先锋营去张绣那儿了,到时候还是他收拾首尾。一想就窒息,还不如答应。
这货只能顺毛捋,略劝一劝,不听就罢了。
司马懿道:“主公若意已决,去信请便是,只是主公内心坦荡,张绣却未必敢来。若不来,岂不是败了主公的颜面。”
“他若不来,我必不恼。只笑他胆怯尔……”吕布道。
特么的,你以为你们是要二分天下了还是怎么,项羽与刘邦啊?!
司马懿是真的被这夭蛾子给弄的特别无语,只盼望张绣脑子别抽,千万别来。
当然他也以为,张绣肯定也不会来。以一个谨慎的人推度出来的常理这样以为。
然而,他也知道这张绣也不是啥正常人。
他还真来了!
信去不久,张绣就回了信,求约以期了。这个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司马懿拿着信默然无语,这两货,不整出点事来,怕是不会干休啊。
他头痛不堪,便劝吕布道:“张绣若来,以他性情必会激怒主公,还望主公稍加忍耐,只当作是为女公子着想。”
“布自忍他便是,正好也探探他的虚实,”吕布保证道。
屁的虚实,吕布分明就是没事找事,闲的发慌,想出一出是一出而已。司马懿意味深长的道:“张绣必也来探我营虚实,主公就算撞见了他有不轨之心,也得忍耐。”
吕布一听,那还得了?!横眉倒竖道:“此贼果有此心?!”
这不是废话吗?!不然张绣真跑过来,脸子秀逗了?!只为了会友谊?呵呵。
司马懿是根本不对吕布的脑子抱指望,因此事无俱细,便先预防一下,不然等到了宴上,再发作起来,闹的大凶,到时更难以收场。
吕布阴着一张脸,眸中精锐而瞪穿似的,那脸色都没眼看了,司马懿也懒得看,指望吕布真正能做到人主的不喜形于色,怕是这一辈子也没指望。
这个脸色,还要设宴?!张绣来了,只以为比鸿门宴还要难看。事必要冲突,怕是在所难免的了。
吕布冷笑道:“无妨。布且有军防候他,看他想玩什么把戏!他不能动,必有后防,军师自可拔他羽翼,毁他后防,想他成为光匹将军,也是无用。”
总算还有点脑子。司马懿说了这些,就是想引导他主动说出这句话。也好叫他去做准备,以免到时先斩后奏的,反倒难看。
“主公英明!如此,羽翼去,张绣单枪匹马,在我营,也不能如何也!”司马懿笑道:“待他来,倘他不发作,主公自能与他薄面,喝酒言欢便也罢。倘若他若寻事,主公不咎,反而失了威仪。既是如此,大可去其羽翼,加以震慑,张绣必惊怒而不能有所为,心中必更惧主公是也!如此,才是既不失威仪,又能留有张绣一命……又能震慑其先锋营,随我吕营身后,须得安己守份,否则,主公必不轻恕!”
吕布被捧的心花怒放,哈哈笑道:“吾有仲达,身后皆无忧也!一切交与仲达擅后。”
司马懿微微一笑,道:“为主公分忧,是臣份内之事。”
吕布拍拍他的肩,心里是真的特别服他的,道:“仲达所为,布都记得,布并非不记恩之人。”
这一点,是确实。
然而,司马懿在乎吗?!他不在乎。
不过面上还是笑道:“臣所为,岂敢胁恩求报,不敢让主公惦记。唯尽心而已。”
“仲达赤诚,好一个唯尽心而已。”吕布道:“吾有仲达,万事俱备。”
赤诚?!
司马懿真是特别无语。
出了帐,回了军师帐,便开始回信与张绣,然后紧急的调了各部将军前来,领了军令出去布阵,以备有患。
他的幕宾也多数是当初追随司马家的人,因此与他相处久了,难免也有些看清局势,以及司马懿此时可能的心情的。
便道:“军师心苦也。”
司马懿可不是陈宫,陈宫脾气急,他若是劝不住吕布,就一定会与吕布吵架,然后不欢而散,再闷闷不乐,还得与身边的人抱怨几句。可是司马懿就是天生谨小慎微的性情。他知道吕布这人,劝是劝不住的,只能顺着他,并且将事情都往他预想的方向引导,然后再兜住可能的底,以及堵住漏洞就可以。
他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得已的郁闷,也是绝不会抱怨一字半句的。
听了,只笑道:“为人臣者,为主分忧是分内之事,既劝不住,只能尽力辅佐,以避闪失既可,哪里敢说什么苦?!此时也不过是驻扎,真到了前线打仗之时,才是真的苦,现在,还没到苦的时候呢。”
这是避开了心里苦这个意思了,然后重新定义了苦的级别。
幕宾是极度服气他的,听了,也顺而笑道:“不错,好在,主公还能听军师一二句劝。不管如何,张绣来便来,总比主公去好,倘若出营,营中无人守,又是大患。”
他们这些人也是真的想求求吕布在营里老老实实的镇守着,好好呆着不行吗?!
这事若搁曹操,他脑残了,才会想到跑到敌营中去赴宴?!正常人干不出这样的事来好吗?!
而这个当口,也正是预防不能叫他们探到吕营虚实的时候,吕布倒好,还想请人家来喝酒?!呵,若是时机到了,你请便请,哪怕就地把人家正法了,他们也得服上一句说吕布当真有谋也。
可是,就是请张绣只来喝酒,吕布就是这么想的……
而这个后果却是司马懿操心的,杀了张绣,现在是不能的,忍着他让他嚣张?那置吕营的颜面于何地?!吕娴若知道,必以为是司马懿失职,心里还不定怎么想他呢。
司马懿就算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
所以他必须兜住底,且有一个万全之法。既能给与张绣威慑,又能保持微妙的平衡,并不破盟。
但司马懿是真的觉得请张绣赴宴这个事,遭透了。
这天底下,就没哪个诸侯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也许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事情真的来临的时候吧,司马懿发现自己除了内心戏有点多以外,还挺淡定的,没有暴躁,甚至微笑,十分悠闲。
为什么呢?!
暴躁,在当初已经用完了。
出征之前,这些事不都在意料之中嘛,所以司马懿觉得以后进了冀州还有更糟心的状况呢,现在这小事,还真算小事,他若因此事事都要闷着生气,这不符合他的价值观啊。
所以,他的心态竟然无比的平和,对这一点,司马懿自己也很惊讶。
至于说,想要佛系一点啥也不管,懒懒军政,那基本不可能?!就是他不想管,事情也来找他,吕布就是万事交给他,他就真的大权在握,大权在握的感觉是挺好,可是,总是盯作乱的猴,不听话的猴一样的盯着吕布,总是提心吊胆的与他擦屁股,这个事吧,它就真的没那么美妙……
幕宾隐讳的提醒道:“军师勤政,一概事都处理妥当,主公反而因此而闲惰,下臣以为,这恐怕对主公来说,并不好……”
就是闲出屁来惹的事儿。
“……”司马懿也是特别无语,他若说事无俱细的全管,他也没那么变态的勤政,虽然也存有消极之心,但是怕吕布出纰漏,因此该管的都是管着的,十分妥当。现在他也悟出来了,这样也不太行。
吕布不能这样闲。
司马懿想了一下,道:“军务大事,每日列出条陈,与主公过目一遍,然后让主公盖上印。汝等见主公也要好好相劝。”
幕宾一乐,笑道:“自当如此,早该如此了。”
司马懿觉得自己是不是再装装病,让吕布协助处理一点总务?!
但他身边人都是人精,司马懿还没装病呢,他们立马便搬了条陈去寻吕布了,毕竟为军师上级分忧,也是他们的本份!
对吕布说什么呢?说了以后,每日都要来汇报一遍总揽,然后盖印,这是规例。
吕布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是有军事时,才会升帐的这种人,你要他老老实实的每天处理这个,他是真的焦头烂额,立马就说,有军师在,布自放权与他,用人不疑,他深为信任军师,一切全由军师处理。
幕宾也有现成的法子对付他呢,便开始掩面轻泣道:“……主公有所不知,军师也是强撑着揽总务,只是军师不肯说罢了,他新来虎威军,一切都要总揽,既有军务,又有后勤,还有各路情报等……一切十分尽心,唯恐主公忧心,因此一路操劳,军师向来身子骨便不太好,这一路又进入此寒之地,军师有些水土不服……”
吕布真信了,他是知道司马懿确实是身子很弱的,因为他也知道他以前的事,就是经常“病”。便急道:“水土不服,可让军医看过!?军师怎么不说?!”
幕宾道:“倒也无有大碍,多谢主公关心,军医也看过了。只是军师未随过军,这气候又常变化,近日又冷极,才至如此。军师好逞强,只恐主公还是不要戳破为好。”
吕布沉吟一声,道:“仲达为吾殚精竭虑至此,布有愧也,他竟还不要布知晓。也罢,像他这般书生,最是怕这些问侯罢了,我装作不知便是。只是一定要督促他休养,军医也要看过。”
吕布又感慨道:“军师是个忠直,又不邀功的品行啊!”
“是,多谢主公体恤!”幕宾感动的直抹泪。
讲真,在这个时代,说哭就哭是必备素养。
在现代戏演的不好,顶多是被观众骂,在这里若是戏演的不好,是会被杀的!
所以这个素养不仅必备,还是高级素养。
拥有这个素养的人未必活的长,但一定混的不差。
吕布老老实实,哼哼哧哧的坐到了案前开始看今天的条陈了,军务是有多复杂的事?!什么军粮耗损,马匹车辆的修整,什么军情消息……
吕布虽然未必真的能坚持很多日子耐心看这些,但这一开始,他还是要做个样子来的?!也确实是良心发现,这总算是呆住了……
司马懿对主帐的事事无俱细,全都知道,听了以后,在帐内缓步徘徊一圈,甩袖一派悠然的到帐边来看月色,寒风吹着他面皮发冷,可他却是想笑:吕娴啊吕娴,这世间最了解吕布的人,非你莫属啊。
所以她根本就没担心过他不会不尽力吧?!他就是想不尽力也不可能。
这么坑的一个主公,这个吕布,他若不管,吕布要是出了大篓子来,这大锅还是他司马懿来背。
得。逼着他不断的在寻找着与吕布相处的办法。
没啥可说的了,司马懿是真的佛了。不仅佛了,连吕布夸他是忠臣的话,也是哑口无言,不知是该无语还是该怎么着了。反正,就这么着吧。
信到张绣手中,递与身边谋臣看,道:“约在三日之后,午时进吕营帐。”
“将军还是三思,吕布必设埋伏,”谋士十分忧心,唯恐计划不成,道:“那司马懿是何等奸诈之人?程昱传来的驻阵图,可见利害,便是我助将军破阵也未必能有十全的把握,我才不及,而将军大军实力更不及啊……还是仔细小心为妙!”
张绣是知道他怨自己当时粗莽答应下来。
便道:“应都应了,已成事实。既已约期,若再反悔,岂不叫这三姓家奴笑我?!”
谋士还想再劝,张绣道:“绣自小心行事,然而此次去,是定要看看吕营中虚实的。也未必就真的动手。”
他也不敢真的大意。
虽然,他也肯定会布置人手在外候应。当然,也存了要偷营,趁不备的侥幸之心,及孤注一掷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