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徽心中也挺一言难尽的。偏庞统还说可惜了。司马徽倒是可惜了他这情商负值的人。
这样的人进了宦场,是要被排挤的,不合群啊。哪怕不被排挤,也被排斥,不愿意深交和来往。所以,这人就是刺儿头。任何团结的群体里都未必欢迎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贾诩,陈宫等人都知道庞士元在徐州呢,可是没有一个人来寻他的。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是怕搞不定他,还是因为吕娴不在,所以降不住这个人来用。
贾诩来找过诸葛多少回了,可是,却没一回来寻过庞统。才名不相上下,学识,能力,都不相上下,庞统真的得反省一下自己。偏偏这个事,还不好说的。
司马徽看了一眼诸葛。觉得他才是会收敛才学和锋芒的人,宣场名声,恰到好处。虽然有时候也做作了点,但是庞统就真的还不知道什么是分寸,他一身才学,不知道该收敛的时候一定要收敛,才不会伤到人,别人才会不惧之,而愿意与之交流。
庞统在徐州,虽一心想要被捡了去重用,但是,只怕还得要搓磨好一顿,才能有真正得用的时候。
袁耀与刘琦算性格温和的人,却都能被他给误伤,换了其它性格不让人的,这庞统……
而这分明是个展示好感的机会,这两个人若是来往好了,庞统想要获得他们的敬重是很简单,他本来就是十分有才学的人,可他偏不。
司马徽是真的有心想荐庞统上去的,但是,现在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竟是无法上荐。
要不,等女公子回来再说吧。
嘴毒的人要等她这样的人来才能治了。
嘴毒与嘴毒也是不一样的啊,吕娴纵是女子,也是吕布的女儿,自身威高权重,她可以打趣人,嘴毒拉仇恨,可你庞士元,真的还没到那份上。
吕娴这样的,嘴毒起来,叫人不轻狂枉少年。
可是庞统便是才子,嘴毒起来,也顶多获得一句,恃才狂傲,不知所谓。而他比起吕娴还特别的不知轻重,不知分寸。
吕娴以前嘴毒骂陈珪父子的时候,也是有目的,看她会没事去得罪不相干的人吗?!她从不。
再者说,世人对明主都是宽容的,但对庞统可未必啊。
这庞统,做人方面,真的还得先好好学一学先怎么低头再说。
这一点,他完全不如诸葛。
诸葛一言不发的,不是肚子里没货,而是没益处的时候,他从不愿意做无谓之争。他对压人一头这样的意气之争,完全没兴趣。
真正的较劲与较量的时候,他也从不客气。
司马徽心里愁啊,看庞统这四处碰壁,也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心里其实也有点郁闷。而对诸葛呢,对他认定了,怎么也劝不回的事也很郁闷。
他欣赏这二人,看重这二人的大才,偏偏有才之人,都特别狂放傲气凌人。不大听进别人的意见。只是表现不一样,庞统外放,诸葛收敛,其实本质一样,不听别人的。
所以,现在司马徽也就专心的弄教育了,能荐就荐,不能荐就算。
算起来,司马徽真正能合得来的人,只有徐庶。与徐庶几乎无话不谈,徐庶性格真的就是恰到好处。不是那种有才要压人一头,处处意气之争,也不偏执的真正士子。
莫名的,竟然有点想念远在寿春的徐庶了。
甚至连陈登,都比这两个特别难搞的人可爱的多。
袁耀不理会庞统,当他是空气,却是看向诸葛,道:“敢问卧龙先生,耀与刘公子可与先生有隙怨?!”
他的眼神灼灼,带着点质疑。刘琦倒不料袁耀竟会直奔主题,竟真的问出来了。
这样的事,一般都是心照不宣。不料他有意气去戳穿。
诸葛微笑道:“并无隙怨。”
“可与先考有仇恨?!”袁耀道。
“既无私怨,也无私仇。”诸葛道。
“好,好一个无私怨而无私仇,既是如此,为何非要置耀与刘琦于死地?!”袁耀道:“我本无辜。”
诸葛叹了一声,道:“亮知无辜,所为者,天下耳。”
“天下?”袁耀似笑非笑道:“谁的天下?谁的仁义?成全的是谁的势?敢问,诸葛,若为天下,不顾义,牵连无辜,可否良心有所损伤?!”
诸葛看他目光灼灼,道:“两位公子若进徐州,损伤更大。”
这算是狡辩了吧?!
袁耀看着他,道:“先生算尽天下,只恐也未必能真正的被天下所容。在耀看来,先生如此,既损义,又损仁,牵连无辜,无视牺牲,耀与刘公子的确势微,任人宰割,然而,自问顺势而为,倒不如以仁义为名,而机关算尽的小谋小略者所获得的才名多也。在此这一点上,耀真是远远不如。”
这算是不给脸面,直接与诸葛怼上了。如此讥讽,是完全的不给面子也。
司马徽没说话,事情以后,他其实猜到了是诸葛用计所为。只是,他不赞同,也没办法。这真的不是关于仁义的问题,而是选择和立场的问题。
诸葛站在了徐州的对立面,其实注定了必定计从旁处出的宣战。
而袁耀出言讽刺,其实也不过是只能解解气,在这天下,说诸葛做的不对,真的算不上。
还是立场的事,任何立场中的谋臣,这样的小计,层出不穷。
诸葛受限在此地,这等拙计,其实还施行的不够完美。
然而这乱世天下,其实不能说诸葛做错了。当然,袁耀也没说错。更多的时候,事情不分对错的。只有敌对和立场。
“还教公子明白,亮不得不为。实无意有私而伤袁公子与刘公子。”诸葛拱手道。
袁耀看着他,见他既没有否认抵赖,也没有表现过歉意,反而坦坦荡荡的,便知道,他的心绝对不在徐州。
既然不是为私怨,而为立场,袁耀讽刺两句,也就不能多说了,说的多了,反而显得自己只有嘴。
他如今已入徐州,若是不意外,将来诸葛去辅佐刘备,必定也是敌对的立场。
既是如此,他便不能因为这事而让自己纠结于此私怨当中去。其实不过是这个事本身,还是将来注定的敌对,若是太在意,反而落下风了。
很多事情的发生,真的不是这些因素决定的。
因此,袁耀道:“诸葛先生如此坦荡,并无遮掩,倒叫耀意外。既是如此,将来便盼着能与先生一较高下的一日。”
“若有那日,是亮之幸。”诸葛大方的拱手道。
袁耀道:“不料先生如此坦荡,令人佩服。只是耀有疑问,先生如此不掩遮,不惧永无离开徐州之时矣?!”
诸葛笑道:“亮既不为家族所累,也不为人身所牵绊,便是不能离开,无非是舍得一寄宿之身,无有不可抛者。”
这是说,用家人威胁他,没用,哪怕以死惧之,他也不惧死的意思了,也就是说,真的要杀他,他也不怕。
这个人,倒是挺有意思。再加上名声如今已传开,真的要杀他,有名声护着,恐也有几分笃定徐州困不了他太久。
只是这现状之下,竟还能如此笃定与悠然闲适,半点不急,还能精细布局,这个人,沉稳不可探到底。
袁耀心中便明白,他是有几分依恃的。
这倒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无有偏执的样子。
“原来如此。”袁耀道。
二人点头示意,无论棋局上,是怎么将对方当成棋子一样搅杀的凶悍和惊险,而棋手也是能面对面谈笑自若的。若是恼羞成怒,反而落于下乘了。
袁耀此时倒增有了几分较量之心。
他敛下眼,寻思着进了外事处也好。竟有几分盼着要与此人较量一二了。
司马徽只是笑,不参与。
而庞统却笑道:“孔明对刘琦公子如此不留情面,将来若去之荆州,只恐刘景升未必不会秋后算帐。”
刘琦笑了笑,心道,他的父亲才不会为他得罪刘备。到底说父不好不妥,因此心里却是凉凉的这样想了一念。
“刘景升仁德也,必知吾今日之不得不为的无奈,既为大局,必不怨怪。”诸葛道:“刘景升非纠于私怨之人。”
庞统道:“刘玄德有贤名在外,的确无人可伤。”
刘琦当听不懂。便是不因刘玄德,有蔡氏在,他这个所谓的荆州长公子,不过如此。
谁又能放在眼里了?!便是袁耀,其父一朝落败,初来徐州,还有袁氏各旧部皆在,还不是照料被奚落,把他说的好似来要饭的一样。而他这个落魄公子,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棋子而已。
人贵有自知之明,刘琦心知肚明,他没有袁耀不得不入仕的无奈,因为他想要护一护袁旧部,也想要自由,只能融入。
而他,更知自己,既无大才傍身上进,又无势可转寰而立身,既是如此,不如潜心学问。将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以退为进,未必不是好事。
这个时候掺合进去,他这样的,又是谁的对手?别说不在座的,便是在座的这几个人,能把他算计的尸骨无存。
总归是只有吕氏是可以信任的,因为他还有价值。
而对其它人,就未必了,他们在他身上只会看到挑拨,或利用的其它价值。
刘琦不是他们,可以有往前的资本,他虽有一个好出身,却连自保之力也没有,所以他特别的清醒。
诸葛寄居在此,被盯的很紧,是出不了书院的,因此他也知与袁耀与刘琦之间,至少是难以真正交心或深谈的,因此先离开了。
庞统见二人也不愿意与自己交谈,因此也无奈离去了。
他自来寻友,便一直寄居在此,俨然是不甘心的弃徐州离去的。
二人走了,司马徽才笑道:“两位如今已至徐州,往后自有前程。”
两人这才放松了,道:“多谢先生吉言。吕氏是可以信重的人。”
司马徽点点头,笑道:“徐州的变化,连徽都不曾预料过。女公子身上有太多的惊喜。”
若无她,吕布这个人,想要取信于别人,是不可能的。徐州也绝不会以此开局,一个漂亮的开局。
“袁公子,袁氏将与吕氏捆绑,还请袁公子真正的认同,成为徐州的一部分。”司马徽道:“无论这其中有多少挑拨,当今天下,可以令袁公子深信者,唯徐州而已。仅吕娴而已。”
袁耀道:“耀自深知。”
来徐州都差点死了几次了,他当然明白。
“刘公子也是如此,”司马徽道。
刘琦苦笑道:“琦虽出身士族,终究只是案板上的鱼。”
“当今天下,谁不是案板上的鱼肉呢,”司马徽道:“若非如此,又怎么能显得不将人当鱼肉的人之可贵之处呢?!”
“早慕先生之名,不料先生竟如此欣赏女公子。”袁耀道,“只是为何不入仕辅佐?!”
司马徽哈哈大笑,道:“天下大才可辅者,有庞统之流,大才不缺,徐州人才济济,也不少徽一人。”
“况且若不助徐州作教育之事,此事又有谁来做?!”司马徽道:“徽已立身于此,并不屈才。”
这是半点不委屈,主动愿意做了。为徐州培养人才,指点人才,甚至主动完美解释课本,做这样的小事。
也是,司马徽不做,也总得有人做的。勿以善小而不为。
“先生令人佩服。”袁耀笑道,“为徐州留人,荐才,不遗余力。”
“可惜,想留的留不住啊,而能用的,偏偏还有刺。”司马徽道:“两位有所不知,此二人皆有大才,得一人可得天下。可惜,但为大才,脾气太大,也是颇叫人无奈。”
司马徽看得上的,诸葛看不上,能有什么办法?!又不能代替他做决定。
“得一人可得天下,此言未免夸张,”袁耀笑道:“耀以为,徐州考试制度,才是真正的将天下之才一网打尽。一人之智,可敌尽天下之心?!一人之智有限,众人之心难敌,所以耀虽来二日,只恐将来天下所谓大才,敌不过徐州众智也。”
司马徽哈哈大笑,道:“袁公子高见,倒与徽不谋而合。”
若非如此,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甘心留在徐州?!
“只是见二才不用,难免可惜。”司马徽无奈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