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心下狐疑,只能与陈宫一并进去了。
却见厅上摆了酒水,吕布正在酙酒,一见二人齐来,吕布向二人纳头便是一拜,道:“今日,布要向两位道歉!”
陈宫见吕布有此觉悟,心下已悦。高顺却是慌了神,忙道:“主公何须如此?!”
吕布递上一杯酒给高顺,道:“今日是布鲁莽,当着众面,让高将军难堪下不来台,是布之失,布郑重与高将军道歉,还望将军海涵!”
高顺心中大暖,感动不已,那一点不快难受也早消失无踪,红了眼眶道:“区区小事,能得主公如此,顺幸甚!顺区区之将,能得将军青眼纳之,不甚荣幸,以后主公定当冷静处事,顺便知足,定以骨相报主公!”
说罢便是饮尽了酒。
吕布大喜,也一饮而尽,道:“还望高将军尽释前嫌,莫怨布无能无脑!”
“并不怨主公!”高顺喜道。
吕布大喜,郑重的对着高顺一拜,道:“往后,尽托之与高将军!”
高顺忙也还拜。君臣二人前嫌尽去,那点子不快,已如烟散。
陈宫颔首笑道:“若论如何缚虎?!当如女公子。往日我等怎么上言,主公皆不听,如今女公子一怒,主公竟悟己失,宫且不如女公子啊……”
吕布忙也酙了一杯与陈宫。
陈宫略讶然,道:“宫亦有?!”
吕布道:“往日布愚钝,公台之言,从不肯尽听,布今日反思己过,深为懊悔惭愧。”
“还请公台勿要怪布,以后公台之言,布定会细思之,审察之,绝不会再如以往混帐全数不听!”吕布道:“叫公台在我帐下受委屈了……”
陈宫眼睛一胀,心中既发酸又欣慰。天可怜见,竟等来今日。
他喜道:“主公往后若能听进去宫言,天下大事,何不可图?!”
他豪迈一饮而尽,哈哈大笑起来,“丈夫处世,岂会怨憎以往,以后宫定尽己之才,辅佐主公成事。”
吕布也一饮而尽,哈哈大笑起来,道:“吾得公台,高顺,是天兴我!”
三人相视大笑,一时之间推杯换盏,前嫌尽去。此时此刻,只觉更为亲密。
宴席方久才散。吕布亲自送出来,见二人上马走了。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此,娴儿便不会太生气了吧?!
严氏派人出来问他,天已黑尽,吕娴回来了没,吕布怕她担忧,只说已回了。
然而吕布却站在门上等,心里跟火烧似的,既忐忑,又不安,又担心。
貂婵出来道:“女公子必是气极,才不肯回来的,为了眼不见为净!”
吕布万分心虚,道:“是布无用,叫我儿失望了。”
他真是好不过三日,吕娴便是累死,也来不及给他收拾烂摊子。
“将军且进去等吧,”貂婵看他这样,倒不忍再说他,只道:“女公子若回,再知会将军,将军在此久候,更引旁人围观!”
吕布沉吟了一下,道:“也好。”说罢便进去了。
貂婵等了好一会,吕娴才牵着马回来,“女公子!”
吕娴看她如此,便道:“父亲呢?”
“在反省呢,今日向贱妾赔了罪,也宴请了陈将军和高将军,都赔了罪。”貂婵道。
吕娴哼了一声,心中气消了一些。又见貂婵穿的单薄,便道:“你也不必为他解围,自己倒累得慌。”
貂婵轻笑,道:“妾身不累。”
“心累。”吕娴无奈的道:“惹出多少桩事来,倒叫我们二人心如此的累。辛苦你了,这家里内外的事,全你一把抓,还要哄人,捧人,更要收拾烂摊子。”
貂婵心中微暖,道:“些许家事,倒也不累,只恐女公子心灰。不管如何,父女没有隔夜仇,还请女公子大量,且原谅将军吧,若是父女不和,这家里上下,才要鸡飞狗跳!”
吕娴噗哧一笑,见她良苦用心,便笑道:“我是何人,怎么会与这等莽夫计较,气一时便罢了。且叫他一人先反省去,我先去见见母亲,与她谈谈。”
貂婵跟上来,道:“今日,妾身与夫人说了重话,女公子切勿再激夫人了。”
“我知分寸,貂婵且回去休息吧。”吕娴道。
貂婵见她果然不怒了,这才放了心,自回后院去了。
“母亲!”吕娴进了屋,见严氏正在垂泪,便道:“今日母亲听风是雨,倒惹出这许多事来,母亲莫非也如父亲一般在反省?!”
严氏痛哭出声,道:“外人那般说你,难道母亲便不能伤心了?!你如今,越发的疯野,听听外面说的是何话,你都知道吗!?”
“我知道啊。”吕娴道:“且不说这个,只说今日,母亲明知父亲是个莽夫,却偏要与他说,他二话不说,去寻高顺打了一架,若是高顺心生怨憎,叛了父亲,我吕家一家皆死,母亲便趁愿了!?”
严氏听的头发晕,心中一突,更悲泣道:“我儿是在怪我?!”
吕娴道:“明知父亲是那样的人,母亲更该当考虑周全才是,不然惹出多少是非来。现下又闹的满城风雨了。父亲与手下大将失和,于母亲又有什么好处,不隐瞒便罢了,反倒挑拨。便是心中存疑,也该先问我才是,或是问貂婵。”
严氏沉默,也有些懊悔,良久道:“我知你如今翅膀硬了,你父也约束不住你。”
吕娴见她有悔意,便也不多说,只继续道:“不瞒母亲,娴儿早无嫁人之志。还望母亲明鉴。”
严氏大急,道:“为何?嫁人生子,是女子之本份?!”
“本份?谁规定的本份?!”吕娴坐了下来笑道。
严氏失语。
“自从回城,娴儿便明白了一个天理,丈夫有,不如自己有。今日又明白了一个道理,爹有,也不如自己有,我父若成,我便尽力辅佐之,若不成,娴便取而代之,他日挣个女侯,立于天地之间!岂不比嫁什么人,生什么子关于后院一生一世快哉?!”吕娴道。
严氏惊诧不已的看着她,万料不到她会说出如此违逆之语。
“别说违逆父亲了,便是有朝一日,自己争取为太子,也比嫁人强!”吕娴道:“此是娴真心,还望母亲明察!”
今天的吕娴,便是生生的断了严氏的念头。以后再不会提什么嫁人的话。以断后患。她真的没有耐心再哄了。
她得叫严氏明白这个道理。她吕娴,对嫁人没什么心思。
“你,你妄蓄大志,你……你是女子呀……”严氏道。
“是女子又何?妄蓄大志又如何?!”吕娴道:“左不过是死,不如轰轰烈烈的建立一番功业再死。女子之死,何人名垂青史?我吕娴便愿做这第一人。匹夫之死,又有何人记得?我父吕布难道也要做个死后无人记起的匹夫吗?!何人规定,人应该怎么活?!”
严氏口干舌躁,惊愕的看着她,连哭也忘了。
对她来说,此言此语,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人生不过百年,娴儿不想辜负自己。”吕娴道:“父亲莽撞,以后母亲切不可激他。不然是要出事的。父亲如此,我实在不放心,只能想尽办法帮他。”
她怕严氏因为太惊骇,太伤心,便缓和了语气,握紧了她因震惊而冰凉的手,道:“母亲不亦如此吗?他日若有些功业,我再考虑婚事不迟。”
严氏红着眼眶,抽泣了一声,回握住了她的手。
吕娴松了一口气。
“那袁术欲与父亲联姻,只是因为父亲还有些地盘,若是这一切都失去,婚姻不保,性命也不能全,袁术如此,其它人固更如此。”吕娴道:“唯有父亲自己的基业,才是真正的立身之本,母亲一定要明白。”
“娴儿如今思虑长远,母亲不及了……”严氏道:“只是不可存大逆不道之心,什么太子,什么取父代之,切不可再说了。”
吕娴笑道:“是,今日也是被父亲气糊涂了,才口不择言的。我父,其实还行吧,尚可佐之。”
严氏松了一口气,道:“我儿既有此志,母亲也不拦你。只是往后行事,还是多需注意人言可畏,积毁销骨啊。我儿……”
吕娴自然都应了。
“还有与张飞打斗之事,何等的凶险,以后不可再这般了,另与高顺将军的赌约,更不该……”严氏殷殷叮嘱,道:“我儿若有闪失,母亲当如何是好?!”
“是,我都记住了。”吕娴自都应了,又安慰她。
“往后母亲也需多规劝父亲,切不可轻易动怒。”吕娴道:“猛虎易怒,迟早深陷陷阱而丧命。”
严氏一听,心中突突的跳,道:“母亲记下了。”
“母亲好好歇着吧,我去看看父亲,”吕娴道。
严氏送她出门,看她行路如风一般,往日作风半丝不见,一时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忧愁。高兴将军有女相助,愁也更愁。
严氏正欲休息,貂婵来了,一来便向她赔罪。
严氏将她扶起,道:“你的用心,我都明白,并不怪你,反倒还要感激你,你懂娴儿,将她照顾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