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战场上不叛温侯,徐州,我与高将军能守之。必不失!”张辽道。
吕布道:“既已许诺要还徐州,以后若是不还,岂不是更失了人心?!”
“到时自再有计较?!”吕娴道:“父亲迂腐,同为汉臣,难道只可刘备得徐州,父亲为温侯,便不可?!旁人觉得父亲不可,只是因为父亲不施仁义,不及刘备贤能,所以才说要走刘备的路嘛……”
吕布苦着脸道:“学他啊?!”
吕娴道:“迂腐迂腐!”
陈宫忍不住,噗哧一笑,道:“主公勿忧,只学精髓,不学皮毛!”
若要叫吕布学刘备礼贤下士,与士卒同衣同食这一套,估计不如杀了吕布来的快一点。吕布最好美人美食美衣,叫他学这一套,他做不到,况且,一脸轻浮相,真学刘备,也学个四不像。
因为吕布真的不喜欢吃苦,又爱花俏。
这一类人,叫他学这一套,他也学不来啊。真的勉强做,只会适得其反。
“父亲以后听人说话,更需多思多想,要多想一想,每个人说话都有他的目的,比如刘备,他以匡扶汉室为己任,只要父亲打出扶汉的旗,他必不会在战场上叛,但他之心,却是不容父亲的,若有机会,必会借刀杀父亲。但是他在战场上不叛父亲,就足够了……”吕娴道:“又比如张飞,他说话的目的,父亲一会儿可细思一二……”
“再比如公台,”吕娴一笑,指着公台道:“说话的人有目的,不说的人更需注意,最近父亲没发现公台不怎么上言与你了吗?!若不是对父亲失望,怎会如此?!”
吕布已经蒙了,什么说话不说话,目的不目的的,好乱。
“不说话的小孩更要注意啊……”吕娴笑道:“父亲,若公台叛你,你必死!”
吕布一惊,看着陈宫,道:“不能,公台跟我日久,旁人能叛我,他不会。”
陈宫有点感动,这个呆子,就是这点比别人强多了。他心下更是叹服,便笑了。
吕布后知后觉的笑道:“最近感觉公台笑容多了不少。”
“这多亏了女公子,有女公子规劝主公,宫也能稍谏言,不会像以往一样因不敢说,主公也不听而闷闷不乐,因此常笑开怀!”陈宫道。
吕布讪讪的,道:“公台,往日是布太自负,倒是不听你言,如今细思来,倒愧悔。想你让我与袁术联姻,也是争取外援。”
吕布并未疑过自己,陈宫更是羞惭,红了眼眶,道:“主公若能听宫,宫敢不相报耳!”
主臣二人喝了一杯酒。
吕娴心中大悦,道:“父亲,现在知道,陈登父子与公台的不同了吧?!公台说话不怎么中听,可是陈登父子说的话就特别的顺耳?!”
吕布一怔,道:“我儿莫非以为陈登父子有所谋?!”
吕娴自然不会这样说,怕他真去杀人,便笑道:“有无所谋我并不知,只是他们若叛,我父死无葬身之地。身边之近臣,当要以公台,文远和高顺这样的为先。忠言逆耳啊。那些只会说好听话的,还是稍疏远之吧……”
吕布讪讪应了。
见他真的如此听女公子,陈宫心中老怀大慰。
总算是可以稍辅佐之了。
陈宫是看出来了,吕布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血缘至亲,骨肉儿女,二是因为吕娴真的太有手腕,叫吕布心服口服,三也是因为,吕布怕吕娴失望。现在的吕布是有点怕被吕娴瞧不起的。他怵吕娴。
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理。
但不管是什么心理,能听得进去就好。
四人一阵笑闹,那边厢刘备已经带着关张二将进来入座了。
“玄德,请饮一杯!”吕布十分谦恭,举了酒杯道。
“请!”刘备也十分谦恭,忙也举了酒杯道。
二人饮上一杯,刘备道:“若要匡扶汉室,要图曹操,必要连络各路诸侯,这恐怕很难。”
“的确难。”吕布道:“怪我威信不够,除了使君,只怕我便为首,也无人应。空有一腔报国之心,然而却……”
吕布红着眼道,“但不管如何,布尽力为之!”
刘备道:“不知公台有何高见?!曹操势大,若大举兵南下,恐不能敌!如今天下,汉室可有一救否?!”
“汉室如水一瓢,不能尽灭天下之火。”陈宫道:“汉室有救无救,只看天下诸侯,如我主公者有几人,若人心众,汉室可救,怕只怕若私心各异,便难。”
“公台所言在理。”刘备道:“袁术素有称帝之心,割据一方,不容备与奉先,而袁绍,北据冀州,更有私心,他们若不助,光凭我二人之力,何以诛曹操?!扶汉室?!”
“使君恐力有不逮,”陈宫道:“若使君都灰心,就只能任由曹操势大了。可惜了,州无主,王命绝,曹操牧州以收天下,迟早尽在囊中。使君与吾主,迟早为其所图。”
吕布一听,顿时有些灰心丧气。
刘备见陈宫并不言语半分吕布的战略计划,只能作罢,只道:“既已盟誓,自当从命。只是备心中难安,一叹罢了,徒惹奉先伤心!”
“当日公台叛曹迎吕,濮阳大火,也是慧眼识英,”刘备道:“何故如此丧气?!”
“不瞒使君,宫也忧心,”陈宫道:“只因,主公与袁术断了联姻,只怕袁术恼恨,无有外援,前几日,已将韩胤送到许都去了,袁术自当更恨我等。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袁术也素有图使君之心,如今之计,也只能互为外援,退敌罢了。若袁术来攻使君,主公助使君,更兼有粮草相赠,必不叫小沛城破,若是曹操来攻主公,还请使君为外援!”
“这是自然,唇亡齿寒,备自当尽力。”刘备道:“粮草之事,感激不尽!”
“如此互为犄角,可存之。”陈宫道,“只要使君与主公不忘天子,迟早有诛曹操的一日。”
吕布道:“公台所言甚是,你我齐心,必能先保徐州。”
张飞见吕布惺惺作态,便道:“既是盟誓之大事,你却带着女儿在此观,依我看,却是视此为儿戏!”
吕布心中恼怒,然却压抑了下去,他寻思着,知道张飞怕是冲着女儿来的,莫非是看出了什么?!
“布盟誓皆为真心,岂会儿戏?!”吕布道:“翼德,莫非不容一女儿乎?!”
“如此大事,却叫女子观瞻,”张飞冷笑道:“我看这盟誓作罢也好。”
吕娴心知这是想激她说话呢。这刘备,倒也有趣。
“张将军轻我乎?以我为一女子而轻我乎?!”吕娴笑着道:“耐何如此嫌我在此?”
“如此大事,我大哥却与一个只图功名利禄的三姓家奴誓,又兼带女公子在侧,不是儿戏是什么?!”张飞道,“你小小女儿家,我不与你计较,你且不要插话!”
吕布心中已然勃怒,而张辽和高顺也面有薄怒。只有陈宫面色不变,还笑嘻嘻的。
只听吕娴道:“义有大义与小义之分,张将军三人桃园结义,为小义,而我父诛贼为大义。”
张飞冷笑道:“强辞夺理!”
刘备却想听她高论,忙看了一眼张飞,张飞便不语了。
“原女公子赐教!”刘备忙道:“三弟无礼,还请女公子勿怪。”
“张将军要听,我便直言了,”吕娴道:“若有冒犯,还请使君勿怪才是。”
刘备惶然道:“请女公子直言。”
“天下众人皆说我父是三姓家奴,可董卓残暴,除却我父尽己之勇图之,天下何人又真的尽了力?那时候,张将军又在何方呢?!”
张飞瞪圆了眼睛怒视着她。
吕娴也妙,就是不说你刘备又在何方。
“做了实事的倒被只会耍嘴皮子的嫌不忠不义,荒天之大谬!”吕娴笑道:“忠也有大忠小忠,诛国贼,污自身者为大忠,有口无心者,为小忠!”
刘备心中一惊,背上微出冷汗。
“若连此也分不清,又论什么志向英杰?!”吕娴道。
“你父不过是禄禄之辈,你少凭巧舌为这吕布脸上贴金。”张飞道。
“我父的确是禄禄之辈,一生所求,不过是为良臣,尽辅佐之力。而天下所谓豪杰,却所求者为名,利禄之辈尚不放在眼中,我父贪财,然天下何人又不贪,他们更贪,贪的是名。”
刘备已是心中骇然了,怎么感觉处处在说自己?!
“贪也有小贪大贪,”吕娴笑道:“我父贪爱财色宝马利禄,与那些贪国之诸侯相比,的确可笑至极!笑为志小耳!”
“那些尊奉之主,却爱贤,爱才,爱国之贪,贪天下尔,此,何其贪也,此为大贪,此,更为国贼!”吕娴笑道:“如曹贼之辈者尔!此等贼不除,国家何以太平?!汉室何以兴旺,天子何时以宁?!”
难得见刘备肃了脸。
吕娴便笑了,道:“与曹贼比,我父是可笑,小巫见大巫。世人看我父是蠢,可是我却觉得他蠢的可爱,总比那些忠里藏奸,居心叵测之辈强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