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脸都黑了。这种诨话,女公子说出来一点不违和,可是高二娘一说,就显得是那么的粗俗与无礼。
可是高顺一直气的也不好发作,只能冷漠的看着她。
“她都要离家出走了,爹若是不想我也离家出走,就答应我,好不好?!我与娘说了,娘不肯。说我瞎说!”高二娘道。
“你这威胁的小手段,学的利落,”高顺道:“你若敢拐着陈家小娘子离家出走,我定不饶你!”
“爹!”高二娘红了眼眶,“女公子智计三千,破了曹军,她也是女子,能立此功,为何我们就不能,我们就真的不如她吗?!她也是人啊,我们也是人啊,是人就没有做不到的,反正我不管,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等女公子回来,我就去从军,你就是不答应,我也自去求貂婵,总能见到女公子,她可比你开明多了……”
说罢,竟是跑出去了。一把梨花带雨的。
高顺一副生无可恋的脸,话都被她说了,他也没说什么,怎么就说着说着变成了他是老顽固,不知变通了呢。
他没有看不起女子的意思,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有女公子一样顽强的意志,不屈的信念的……后院娇养之女子,真到了校场之上吃了亏,到时哭声一片,像什么样子!
然而,女公子这样的示范也有无数的女子效仿和追随,这……不算是坏事吧。
杨弘被软禁在一个民屋的院落里,心中一直在砰砰直跳,竟是有些坐不住。
正郁闷不已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杨弘吃了一惊,待看清是谁,便拧眉道:“陈……元龙?!”
陈登道:“袁术离死不远矣,奈何长史不劝?!”
杨弘心中一痛,变了脸色欲骂他,最终却是无奈而颓然的坐了下来,这世间的事,没有什么比看到主公的败势与危机而更令人心痛的了。
陈登见他脸色惨败,便知他也料想到了最可怕的局势。他毫不客气的拆穿,“徐州城以守为主,昨夜却趁机诱袁术入城,为的不是杀袁术,而是铲除城内奸细为主,长史可知?!”
“袁术主力精锐折损不少,此只是看得见的损失,”陈登道:“眼见荆州与江东皆要发兵围寿春,而袁术届时很快会被夹在中间,敢问如何挡?!袁术若回救寿春,高顺追击掩杀,若不回,寿春必失,长史,为何不劝袁术退兵?!”
杨弘冷笑,他以为自己没劝过吗?!
然而这话却是不能说的,只道:“元龙惧死乎?!惧我主公进了城灭尔满门?!昨日主公的确下了令要灭尔一族,为了求生,竟为徐州城做说客?!看来元龙所谓节操也丢尽了,终究折在吕布父女膝下……”
陈登知道他是想激自己,也不怒,只是道:“袁术难成大事,还未进城,便已经只想报仇,揪于私怨。他这种人,怎么拿得下徐州城?!德不配矣!”
杨弘不说话,冷冷的注视着他。
良久试探的道:“元龙来为何意?莫非也想叛出徐州,投我主公乎?!元龙可忘昔日之志?!”
从来没有忘记过!
然而,他也不可能投袁术,说实话,他曾阴暗的想过,哪怕这城池被袁术得了也好,只要不是吕布父女所得,谁都好。
他自然听出杨弘的意思了,便道:“登虽有意,然,难与袁公路谋,此人,即不听尔,又恨我,焉能又听我?!登只是想来看看长史,仅此而已!”
看他果真无意,杨弘便知道拉拢不到了,便也没再费那个口舌,道:“那元龙此来何意?看弘笑话吗?!”
陈登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叹于长史当日陷于陈宫之计耳!”
说到这里,杨弘也是真的心里苦。
他也是最近才反应过来,析清了局势以后,才知当日轻信了陈宫。
此言正戳中杨弘心事,一时呆若木鸡,欲哭不哭,欲笑不笑的,笑的比哭还要难看,对陈登道:“……不善诈人者使起诈来,真的巨坑!”
杨弘笑着哭道:“比元龙还要更坑,坑的弘心里苦,而不幸被陷落于此,主公他,可如何是好?!此时此刻,当宜速回寿春啊……一战不利,再卷土重来,除了干耗,别无好处。”
明明昨日吃了亏,为何今天还要死磕呢?!
“你未陷落于徐州城中,袁公路就能听你的了?!”陈登叹了一声道。
杨弘当然知道就算他没有陷落于徐州城中,袁术也不会听他的劝谏,他太了解袁术了,所以才更痛苦。
眼睁睁的已经看到了局势,却偏偏无能为力的感觉。
杨弘默然,陈登也跟着默然了。
这一刻,陈登心中更多涌起来的,是兔死狐悲之感。
不是为袁术注定的败局,而是为自己,为杨弘的无能为力。
预测到了多远,看到了多少局中局,就有多痛苦,那种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点点入局的感觉,像个漩涡,把人卷入,连挣扎也如此的无力。
陈登与其说是来落井下石,不如说,他只是想来单纯的看一看杨弘。
纵然曾经为敌,也纵然,曾文人相轻!
两人默然良久,竟生出一股难言的默契来,杨弘对陈登道:“元龙愿投何种样人为主?!”
“只要不是吕布与袁术,都可……”陈登道。
“……”杨弘嘴角一抽,这是摆明了看不起袁术与吕布了,还将这二人摆在同等的台阶上一视同仁,那吕布是个反复小人,怎么配与四世三公出身的袁家相比?!
杨弘险些没气出好歹来,脸色变了又变,终究是忍了没暴怒。
这种境遇之下,若是还能吵起来,也算是奇葩一件了。
陈登心里其实也是茫然的。
杨弘被他气到了,所以剩下的话他也不说了,本来是想夸一下吕娴,让他还是考虑一二的,别拗着的,看他这样狂放,这话便懒得说了,他尚自顾不暇,哪有空理会他的不甘与挣扎?!
杨弘黑着脸,一径沉默。
陈登预感到他会说什么,所以将话堵死,剩下的只有尴尬,他起了身,拱了手告辞出去了。
杨弘看着院门带上,看向上方的一小片天空。
他已经预感到了,陈宫用了一块看不见的大肉,要将袁军给钓死了……
想到此,担忧的泪如雨下,“主公,都是弘之失,弘之贪功也……”
“吾终不如陈元龙多矣!”恐当初陈宫使计时,这陈登就已经明白了,而他杨弘,却是真的中了计!
杨弘闭了闭眼睛,虽为陈登可惜其才,却也庆幸他幸亏不服吕布,不能为他所用,若不然,他加上陈宫二人,哪还有袁术的用武之地?!
陈登面无表情的出来,走到巷子里,他不是不知道有人盯着自己,习惯了,也就不以为意了,天已过正午,他走到了北城门,那砖石下面全是血渍,有很多兵士正在清扫,然而依旧能看到很多的可疑的血渍,还有残肉之类的东西,陈登脸色微白,转身想吐,终究是忍住了,只是没再往前走。
周围全是百姓,有些百姓还带着笑的,他们昨晚一夜未睡,眼睛下面全是青黑,却依旧不妨碍他们的兴奋与看热闹的闲情。
兴奋着胜利,还有看热闹的轻松心情。
吕布打了胜仗,前线战事有利,而此城也守得住,他们便不怕了。
他们只是希望能活下来,城能守住,就能够活下来,只有这么最最简单,也最最难,在这个乱世朝不保夕的最为原始的奢望。
所以,这些百姓,不怕苦难,不怕死人,不怕血,不怕战争……他们只是怕没有半点的希望。
他们不仅不避讳血渍,甚至还有人大胆的去帮着清理街面,路面,还有官兵在修补损坏的屋顶,烧掉的茅屋顶,他们也都很快加入去帮忙,或是扶梯子,或是递草送上去,或是敲敲打打,寻到修补的木料……
陈登一时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吕布与高顺,俨然在百姓心中已树立无比的威望,像山一样高的存在。
他们提供了庇护与安全,而百姓已经心服。
他的不喜与反抗,消极抵抗还有意义吗?!
陈登站在这里,更加茫然了。
天渐暗下,已至黄昏,城上突然响起鼓来。
百姓们骇了一跳,道:“敌袭!这淮南袁术,怎么像狗皮膏药一般,打也打不走!昨晚刚吃了大亏,怎么今天又来?!”
有义士气愤的道:“这是想趁温侯与女公子不在徐州,趁火打劫想夺下徐州呢?!”
“这狗贼,也不看看守城的是谁!昨日的亏还没吃够,今天还要再战,这是逮死了要咬住咱们的城了……”
“我看城主一日不归,他便一日不还兵,”有老者道:“都说狼难驱,野狗难缠,这袁术亚于这二者之间,想要打跑他,也得等主公回来以后了……”
“为何?高将军的实力,完全可以灭掉袁术的精锐,昨夜的战争多酣畅?!”有百姓不解的问老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