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儿,布在此处,安好无损!”吕布兴奋的大叫,又蹦又跳,带着哭腔,道:“娴儿,马上就上来,布马上就上来!”
吕娴听到回应,才松了口气。
只是这带着哭腔的声音,是什么鬼?!
怂的吕布常见,鬼畜的吕布不常见啊。难道在谷下吓尿了?!
吕娴嘴角抽搐,片刻也不想面对这样的吕布,便拿着扬声器喝骂道:“不想死的话,赶紧上来!”
“主公,速走!”身边诸将听出吕娴的声调来,确定这是吕娴无疑了,声音再像,然而这种说话的亲昵和语气,天底下做儿女的只有女公子才敢这么对吕布如此说话!试问天下诸侯各将领之间,哪个作儿女的敢对父亲如此言语?!不打劈了去才怪。也只吕布敢伏这样的语气,不仅不削她,还沾沾自喜。
这世间的事情,很多都是说不清楚的。
旁人再恭敬,面对落入如此险境的境地的父亲,也未必肯救。
女公子哪怕言语之间对吕布再有不敬,她的心里也是救父心切的。这份信任,世间难有。也只有曹昂对曹操才敢比拟。亲情更胜情份,而义却是世间难有。
“主公,女公子果真来救主公了,这可真是父女连心呐。”诸将喜的不行,道:“天降神人,天意不灭吕氏,不灭我徐州基业。幸哉!”
“速上!”诸将不叫吕布耽误,寻到绳索就更放心了。这个资质,堪比徐州精工制造,当初也是女公子作出来的,徐州工匠多少巧手做了类似的,以供军中训练攀岩所用。
而眼下这个,更是精炼,一见就绝非凡品。
这上面的不是吕娴还能有谁?!
诸人已不疑有他,火速的帮着吕布把绳索给勾上了,道:“主公,切勿耽误!”
“布先上去!”吕布道:“未有受伤的,一会儿赶紧上来。有受伤的,寻找隐蔽之处,等支援,布会命人扔食物补给下来。”
众将听从,眼泪包包的,道:“倘我等能救则救,若不能,以外面的军队要务为重。主公切莫挂记!”说罢落泪。
吕布又哭了。
往上攀岩。先上去了。
吕娴已经伸出了手拉住他,二人手拉的紧紧的,这是生命的力道交握,吕娴叹气道:“老爹,我若不来,你这一次死定了!”
“呜呜,娴儿!”吕布往上一跃,跳上来后就跟孩童一般抱住了吕娴,抱的死死的,放声哭。
吕娴怔了怔,死里逃生的庆幸吗?或是没有想象过自己会来的兴奋?!
对吕布这样的人来说,与其说父亲是孩子的依靠,不如说,他其实更依赖自己的孩儿。
这种情状,世间少有。吕布本就不算是含蓄的人,有此情状倒也难得。
难得的让吕娴都不忍心嘲笑他。
她实在不忍心,也有点感动,不忍心再骂他。
吕娴拍拍他的后背,道:“死不了了,老爹。没事了!有我在,你这个祸害,能活百年!”
“……”吕布又哭又笑,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真是难看至极,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又想哭又想笑,又是一副娴儿怎么又埋汰自己的表情,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的模样。
良久,才哽咽道:“娴儿怎么会在此?!”
“说来话长,先把绳索放下去,”吕娴将他身上的钩子解了,又问道:“伤亡几何?!”
吕布动了动唇,脸微白,道:“损失惨重,伤亡过半。受伤的一时上不来了。还有赤兔,也失散了,不知生死……”
吕娴蹙了一下眉头,道:“先将未受伤的弄上来。伤员需要补给,吃的倒有,死马之肉可食之,也有火源。只是水,需要补给,不然撑不过去!”
吕布道:“待与大军集合,立即遣人来补给,受了伤的人,想要弄上来,很难!”
吕娴想,只能如此了。
这可是个大工程。可是,这些人不能不管,哪怕在此关耽误很久,她也必须为吕布所犯的蠢事负责。
底下的人拿了钩子,慢慢的开始上来了,吕娴对下面道:“有死马之肉,可火烤食之。只要你们活着,我吕娴必不放弃你们。且请放心。会很快先送来水。还请耐心的等候,一定会移开这道,救尔等出来!在找出你们之前,切勿放弃而自尽!我军从徐州出来不易,走到现在更不易,无论生死与否,经历多少磨难,不要自己放弃自己!”
底下很多丧失了希望的虎威军泣不成声,朗声道:“遵女公子命!”
人还有不少。声音很齐。
比起吕布,吕娴显然更让人感受到信服力。
吕布仿佛也找到了主心骨,接过扩音器道:“若找到赤兔,它若活着,请看好。若是死了,尔等可尽食其肉!”
底下人道:“……必为主公寻到赤兔。主公之马,便是我等饿死,也绝不会食之。”
吕布一听,心中更添酸涩,想说点什么,比如忏悔的话,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说!
看他有点黯然,吕娴道:“老爹虽然鲁莽,可是,我作为个人,我有这样的父亲,心中着实骄傲!”
她主动抱了一下他,道:“纵有牺牲,可是我们父女齐心,天下何人是我们的对手。今日我们没有死在这里,他日,众诸侯,谁都敌不过我们。只能俯首称臣!”
吕布点首,跟着他的人,是一条心,这种忠心,让他十分动容。以往带兵,从没有带过这样一条心的兵。哪怕他犯了错,也依旧无有怨言。
这样的兵马,对他来说,无异于震憾。
他知道,他以后要对这些人更慎重了。每死一个,他都心疼。
这些人,是他的兄弟,不仅仅只是部下。
因为他担心吕娴的心,他们也是感同身受的!
不因受挫而忏悔,不因生离死别而怀疑往前走的心。这才是牺牲的意义。他终究与以前很大不同了。至少面对伤亡,他不再颓废。
一个接一个的上来了,都十分欣喜,道:“女公子!果真是女公子!”
“情急之时,不必多礼。”吕娴道:“我们分头行动,你们继续将底下人接应上来,我与父亲先行下山去与虎威军汇合,曹军不灭,终究是大隐患。”
众人微凛,道:“是!”
“小心余下曹兵,”吕娴道:“夏侯惇不知是死是活,若有余力可搜索一二,若活着,格杀勿论。若死了,将他切碎了扔下去!”
吕娴说的淡定,却足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众人找到了主心骨道:“是!”
中气十足的声音。
“我会遣人来支援你们。”吕娴道:“若情急,可用此号角。吹响既可!”
众人接过口哨,郑重的点了点头。众人想要跟随,护着吕布与吕娴,吕娴却拒绝了,目标太大,反而不利行动。
吕娴便拉着吕布要下谷去。
“老爹,把你这花花绿绿的衣服扯了吧,这个时候了,巴不得告诉别人,你就是吕布吗?!”吕娴道。
吕布露出痛苦面具,不过也二话不说,将头上的鸡翅给扔了。脱下花红柳绿的衣服的时候,仿佛丢弃的是整个节操。一副不舍的模样,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
吕娴拉着他就走,一面警惕,一面赶路,手上握着一把弩,道:“爹怎么会来这里?!”
吕布便捡重要的给说了。
吕娴听了十分感慨,吕布进步很大啊,进邺城而弃美人,弃财宝,这个素养,真的没话说了。纵然有小节不美,然而这个大的方向是没错了。重点是除了自己的事以外,他肯听司马懿的,这就很令人惊讶。
吕布现在很让她刮目相看。
而且,为了自己,他能说放弃邺城就放弃,这个决定,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虽然蠢笨,可是,也是情真意切。
这份心意就不是所有人都能有。
这个老爹啊,注定是要人操心的人了,以后少不得要盯着些。不要他死的不明不白,被人坑。
吕娴不忍心说吕布,反而夸他,道:“父亲虽然骚操作不断,然而这份雄心,便是齐桓公在世,也不过如此了。父亲以后之功业,未必比小白差!”
“果真?!”吕布一听这夸奖,一扫沮丧,兴奋的不行,道:“若论功业,布不及小白,然而,若论勇武,小白也不及布!”
夸他几句还喘上了。
吕娴忍俊不禁。吕布是个直性子,此时此刻哪里还记得问她怎么来的这里?!只一路不住的说曹操奸诈,故意放出不少虚假消息来坑他。一步步的就是为了诱他进这谷中埋伏。若不是娴儿早知,布已死于其中矣。
“郭嘉为父亲用心之长远,令人侧目。”吕娴道:“如此之仇,岂能不报?!待与虎威军汇合,我们父女且一并攻进许都去与郭嘉算帐,如何?!”
吕布大喜,道:“果真?!”
“还能有假?!”吕娴道。
吕布道:“去,一定要去!”
若叫他一个人去,他还心虚虚的,不敢去。怂的慌。但若是有吕娴在,他就放松去了,进许都有什么可怕的?!便是入刀山火海,他也敢去捞一捞,趟一趟!
他略疑惑的道:“娴儿大军现在何处?!臧霸呢?!”
还大军呢。
吕娴乐道:“在黎阳,想必此时已进冀州!”
吕布吃了一惊,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道:“娴儿竟未与大军在一处?!”
“嗯,分头行事。”吕娴道:“郭嘉设下计策埋伏于父亲,我又怎能坐视不理,故来救父亲要紧。破盟友之敌,更为紧要。郭嘉计策百出,必不止一计。父亲单独行动,我怎能放心!司马懿不肯舍邺城,只能我舍前线之功了。无妨。待我们父女接了天子,天下定矣。”
吕布听了果然欢喜,道:“我儿不惜千里奔袭前来与布汇合。你我父女心齐如一,天下自然唾手可得。”
吕娴道:“我们父女不相疑。天下必无敌。老爹怕是不知,袁氏兄弟必自乱而相攻伐,四州之裂,就在眼前了……”
吕布听着吕娴说了前线袁氏父子兄弟的事,十分诧异,道:“袁本初之败,竟只在内祸。”
如此庞大的集团,就这么裂开了,岂不令人唏嘘。
“有仲达和宣高在,前线必无忧!”吕布道:“待败了曹军,进许都要紧!此次之帐,必要寻曹操与郭嘉算。当初未曾动郭嘉,是因为徐州实力不济。如今可能动得?!”
吕娴哈哈大笑,道:“袁绍一灭,天下之强,不出曹吕二氏者,父亲不仅可以杀郭嘉,还能接天子。有何不可!徐州之基已稳妥矣。父亲,可以大兴义举,以伐无道。”
“若能翦灭曹操,布,心足也。”吕布道:“天下首奸者,唯曹操尔!”
如此之恨,不杀不快!
“就算我们不找郭嘉算帐,他也活不久了!”吕娴道:“酒色之徒,便是神仙也难救。有才却寿短,说的便是此人!”
吕布一滞,这酒色之徒的形容,怎么听着就令人心虚呢?!
吕娴哪里知道他此时如何想,只是飞速的拉着吕布很快就下了谷,一路见到曹军就劈杀,很快就到了虎威军丛中,吕布威猛,夺过旗竿,又抢了两匹马,执着兵器就与吕娴上了马,高举旗竿道:“布在此!虎威军儿郎随布来,踏平曹氏贼兵马,以雪此耻!杀!”
虎威军见果是吕布,一时军心大振,道:“……杀!”
吕布还不忘吕娴,道:“吾儿且随吾后!”
生怕她被杀了的关心神情。
吕娴自然不拒好意,随着吕布一前一后,带着虎威军精锐杀入曹军之中。
有人带兵是完全不同的,吕布一戟一个,其身势本就威猛高大,所过之处,完全如入无人之境,谁能阻挡?杀的曹军溃不成军,哭爹叫娘!
溃势在一息之间已然逆转。
曹军上下见有此变故,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见是吕布,已是面色大恐,很多人丢盔弃甲,辎重也不要了,抱着头就跑。
吕布趁机跟上,血性与恨意上头,反击的如同砍瓜切菜。
虎威军上下全憋屈着,找到机会逆转,哪里会客气?!士气大振,热血滚烫,在吕布所领下,左冲右突,杀的尸横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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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吕布发挥的空间,他在战场上是很强的。
不过在大事的决断上,他既怂,又犹豫拖延。
要他上战场杀敌,那是立马就能狂奔去。
要他进许都,如果不是吕娴说要去,他就迟疑再迟疑。嗯嗯啊啊这这那那的在那哼哼,这也怕,那也怕的……
所以吕布其实在决断上很依赖吕娴。
要他做个临时的大决断,比登天难。吕娴不来,他不敢直接打进许都。想都没想过。
袁绍也差不多吧,打进许都去,特别顺的一件捷径,就能掏了曹操老窝,但是袁绍就是刻意的躲避了这个。他也怕进了许都不住,变成第二个董卓,其实也怂的慌!
所惧怕的无非就是无法控制局势。
但吕娴是不怕的。她去了也不是为了杀人的。她也不会成为第二个董卓,引天下诸侯来攻,当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