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午夜子时,一轮皓月当空。
月华洒落银霜,铺满血海。
陆青峰白发苍老,端坐法坛之上,睁开眼眸,张口轻声唤道,“乐儿醒来!”
正在轮转幻境之中,敖乐第九世到头,万千外魔邪祟来袭,不是以声色美味各种嗜欲来相诱惑,便以摘发挦毛、腐骨酸心、奇痛奇痒、恶味恶臭来相荼毒,比起以前所受,厉害何止百倍。
正浑浑噩噩,痛苦难受之时。
耳畔传来熟悉声音。
轰!
乱成一团的脑海中,如同混沌开辟一般,晴空中一声炸响,往昔种种全都忆起——
儿时乌江苦难。
少时岷江成婚。
而后夫妻为伴。
……
心间始终存在,九世不移,却又朦胧如有迷雾遮掩的那那道人影,此时面容之上迷雾也顷刻散去,还原本来样貌,清晰可见。
正是陆青峰。
“夫君。”
敖乐嘴角微扬,一见心喜。
转轮前后记忆全都想起。
一时心神大震,魂魄立清。所有酸痛苦楚全都退去,九世恍如烟尘,把历劫一切经受全都想起,立即省悟。一切历练,一切所发善行大愿都在心中。
只待日后践行。
元神明亮。
当时就从金轮中跳出,落在法坛之上。
直感觉元神无比强大,天地万物都在掌控。呵气弹指之间,都能有无数威能绽放。立在虚空,天地大道明晰,如同俯首可拾,随意参悟。
“好生玄妙!”
敖乐心中欢喜。她资质愚钝,从未这般接近过大道本来。
陡然亲近自然,自是欢喜不尽。
不及感悟。
刚刚出来。
也还未来得及去看陆青峰,就见两道金霞牵引,立时见着前方血海赝品化龙池中,神龙游亘化作人形。
闭目垂帘,趺坐原处未动,仍是本来形相,容貌一丝未变。
只是气机大不同。
未曾细看。
朦胧中,只见到法坛之上,有一道身影一手掐诀,口诵真言。
渐觉金霞越来越盛,好似有质之物,通身俱被束紧,动转不得。先后约有刻许光景,忽缓缓往原坐处拥去。
到了肉身头上,四外金霞压迫越急,只有下面轻空,身便往下沉去。
低头一看,原身命门忽然裂开,知道元神归窍。上面金霞又往下一压,耳听熟悉声音:“元神速返本体,成长还须片刻。照我所传潜心内视,返照空明,自有妙用。不可睁目言动,摇荡无神,阻滞生机。”
正是陆青峰发声。
只是这声音听着浑厚,仔细一听,却又虚弱中干,颇有些古怪。
“夫君声音——”
话才听完,来不及细想。
敖乐猛觉眼前一暗,身子往下一沉,元神化生的婴儿已经归窍,料知大功十九告成。哪敢丝毫松懈,谨守夫君交待,冥心静虑,打起坐来。
元神一瞬落入肉身当中,当即便有无数玄妙,无数惊奇涌来。全身法力早就蜕变,尽数所得全在心中。
虽擢升万千,却有种一切所得尽在掌握,全是应得一般。
一身法力汇聚,凝成玄之又玄不可名状之物。
像雾像雨又像风。
略微感应,便有妙处涌上心头,敖乐睁开眼眸,眼中明亮惊喜,惊呼出声——
“地仙道果!”
体格面容珠辉玉映,神光焕发,仙骨仙根。
如此宝相。
非但已成地仙道果,更是铸就地仙不毁不坏之躯。
敖乐禁不住欢喜雀跃。
然话音未落,欢喜未定。
便看到法坛之上,一白发老者开坛走出,老者脸上也有藏不尽的欢喜之色。敖乐一眼瞧去,心中欢喜顿时如潮水般退去。
一颗心冰凉寒寂。
“夫君。”
两眼发懵,霎时间酸楚、悔恨,一股脑涌上敖乐心头,刚刚凝练的地仙道果甚至都险些不稳,似要溃散。
千言万语,最终只带着哭腔憋出一句:“夫君诳我!”
满心欢喜得证地仙,能与陆青峰长久作伴。
然而。
再相见时,陆青峰却已苍老,一身生机枯竭。敖乐新晋地仙何等眼力,一眼就看出——
陆青峰寿数到头,哪怕地仙出手,亦是药石无医。
元神、肉身。
全都在寂灭边缘。
如今还能说话,也只是凭一口心气吊着,却难挪动半步。
“夫君诳我!”
敖乐一眼看破,却是再忍耐不住。
眼中泪珠夺眶而出,如断了线一般。只立着,只看着。看陆青峰苍苍白发,看陆青峰脸上皱纹,看陆青峰颤巍身躯……
前一刻还是顶天立地大丈夫,如今却是垂垂老矣,再无半点神通。
敖乐眼眶通红,眼中有无尽疼惜无尽酸楚无尽悔恨。
“元神修成地仙,要历无穷劫数。”
“怎会容易?!”
“我真傻!”
“我真傻!”
敖乐哭花了面容,不住悔恨。实在是这些年,对陆青峰太过依赖,太过崇拜,太过信任。又见陆青峰言之凿凿,也知陆青峰性子,更是打心底想着念着要与陆青峰长长久久陪伴。
以至于。
全然没想到,元神与地仙之间差距何止云泥。行此逆天之举,自有劫数降临。这劫数不落在她这受法之人身上,便要落在陆青峰这行法之人头上。
结果显而易见——
她得证地仙。
而陆青峰却应了劫数,已是弥留。
“三仙袭扰,只能行此下策。”
陆青峰人在法坛之上,白发在微风中飘摇,身形消瘦似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与敖乐远远对立。见敖乐泣不成声,更多悔恨。心中疼惜,忙解释道,“我有造化,自可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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