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免得有人走漏风声,给邺县赵家垂死反扑的机会,荀贞在命荀攸公布檄文之前,已先令义从把守郡府大门,禁止人出入。
这会儿檄文已经公布,具体的捕拿办法也已经定下,郡府的大门可以打开了。
荀贞在栾固等人的前呼后拥下,行至府门内。
府门内已经聚集了很多郡吏,本来乱糟糟的,见荀贞等人来到,诸般郡吏俱皆退让、下拜,没人再敢开口说话,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荀贞打量了这干郡吏一眼,瞧见郡功曹王淙、劝农掾康规等人俱在其中。
荀贞在魏郡这几年,王淙虽名为功曹,实际上并不得重用。
康规则是得到荀贞重用的。康规娴於农事,这几年魏郡的农业之所以得到恢复、发展,固有荀贞之大功,康规也是功不可没,较之数年前初见康规,如今的康规大约因为常年下县、下乡之故,整个人都黑瘦了很多,康规此人虽然不满赵家作风,亦从不阿附赵家,但胆子不大,所以闻得荀贞欲捕灭邺赵,他再三犹豫之后,还是和王淙等人一起挂印自辞了。
捕灭了邺赵后,荀贞就要逃亡江湖了,他本来是没有什么心思再和这些郡吏多话的,但瞧见了王淙,主要是康规之后,却顿住了脚步。
不管怎么说,康规这几年鞍前马后的,功劳不小,今见他因受自家牵累而挂印自辞,荀贞总得和他说些什么。
“王卿、康卿,你两人也要走么?”
王淙、康规出了人群,伏拜在荀贞脚前。
王淙说道:“淙老矣!早该自辞。”
康规似因在此时离辞荀贞而感到惭愧不安,他涨红了脸,嗫嚅再三,最终把头伏在地上,说道:“规,常人也,无明公之慷慨豪壮,复受家室之累,今日之辞,实非本愿而惶恐不得已。”
王淙的回答一如他过往的作风,依然是十分圆滑,而康规说得算是实话。
荀贞笑了一笑,把他两人扶起,慨叹道:“二卿既去意已绝,我便也就不多留了。只是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夕了!”
王淙诺诺,心道:“有没有再见的机会还不一定!”
他虽然这么想,但以他之圆滑世故,却也不得不暗自敬佩荀贞的胆气和“正直”。就像刘备曾经想过的,荀贞正当盛年,前途远大,却在这个时候自弃前程而一意捕灭邺赵,确实少见。
荀贞环顾府门内的诸吏,复叹道:“我与卿等也算是君臣一场,这些年,若无诸卿之助,我恐怕会更加愧对魏地百姓,幸得诸卿之助,我也才能给魏人做了点好事。今天,就让我再为魏人最后做一次好事!如邺赵者,久为魏人之患,我今当为魏人除之!诸卿,就此辞过了!”
这么几句话,荀贞说来虽然语气平缓,可却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感。在场诸人皆知,邺赵被除掉之后,荀贞要么被赵忠治罪,要么就得立刻逃亡江湖,总而言之,与在场诸人再次相见的时候怕是没有了。
故此,闻得荀贞这番话出来,不管是平时对荀贞有点非议的,还是平时对荀贞赞不绝口的,在这个时候,俱真心实意地再次向荀贞下拜。人皆有向善之念,便是恶人,遇到忠孝节义的正直君子也会由衷钦佩的,――贼乱以来,不知有多少的义士、孝子因义、因孝而得以遇贼不死,这便是例证,“贼子”尚知敬慕义、孝,况乎在场的都是读过圣人书的儒生、士子?
刘备带人上前,去打开郡府大门。
典韦、赵云把荀贞的坐骑牵来。
荀贞骑的依旧是那匹踏雪乌骓,他在上马前,先轻轻抚了抚坐骑的鬓毛,拍了拍坐骑的脸颊,笑道:“昔我从皇甫公讨黄巾,复击黑山,及击赵、魏贼,皆多赖汝力!今我攻邺赵,亦不能无汝也!”
讨黄巾、击黑山、击赵魏贼,此皆为战场争锋,似不能与捕灭邺赵相较,而荀贞却将这几条并列,於听者而言之,他们亦无诧异之色,这却是因为:如论战功,捕灭邺赵固称不上,可如论危险性,捕灭邺赵却有过之。
荀贞翻身上马。
此时此刻,荀贞的心潮是起伏澎湃的。
他骑在马上,再一次环顾诸多伏拜在地上的郡吏们,又回顾随在他身后的栾固等人,最后展目向前,看向正被刘备等徐徐打开的郡府门,阳光耀入门内,门外的街上二百甲士牵马肃立。
在这个门内的时候,荀贞的身上有很多头衔:荀氏子弟、颍阴侯、故赵国中尉、今魏郡太守,但出了这个门之后,荀贞的身上将会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荀贞。
只要有了“捕灭邺赵”的成就,那么荀贞就不再需要任何头衔,也不再需要任何大名士的褒誉了,从此之后,荀贞将一跃成为帝国士林中的第一流人物之一,他的名字将会震动海内。
如果说被皇甫嵩看中,跟着皇甫嵩出颍川讨黄巾是荀贞人生历程中的第一个转折,那么“捕灭邺赵”将会是他人生历程中的第二个转折,前者让他有了“权”,后者将会带给他“名”。
就当下之人情、世风来说,后者远比前者重要。
虽说心潮澎湃,但荀贞却依然能保持镇定,只从表面看来,他从容不迫。
伏拜在地上的郡吏中有不少抬眼偷看荀贞,他们中有很多人直到多年后还记得荀贞此时的风采,当他们回忆着对晚辈讲起这一天的故事时,形容荀贞风采时用词最多的两个是:英武和晏然。
太阳刚升到头顶,阳光明媚,荀贞率先驰马奔出府门。
栾固、程嘉等人亦有马,亦纷纷上马,随之驰出。
江禽驱骑,紧跟在荀贞的马侧,在荀贞刚驰出府门的同时大声喝道:“上马!”
立在府门外街上的二百甲士齐声应诺,或持矛戟、或按刀剑,动作整齐地俱皆上马。
这二百甲士并非全是骑兵,事实上,真正的骑兵只占了一半不到,其余的都是步卒,但为了方便这次行动,许仲等人走前,荀贞专门令他们留下些好马,配给那些本为步卒的义从。
江禽已经提前把这二百义从分好了队,街对面有百骑,街这边有百骑。
此二百义从不但要跟着荀贞捕灭邺赵,而且在捕灭邺赵后他们还要保护荀贞逃亡,故此俱皆是许仲、荀成亲自从三千余步骑义从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忠勇,可即使是精锐也有高下之分,街道这边、也即府门这边的百骑更加勇悍善战,这百骑是要跟从荀贞去县外捕拿赵然的。
之所以善战的这百骑跟着荀贞去捕拿赵然,却是因为赵然有县外的庄子和庄中的门客、死士、徒附为倚据,相比栾固“捕拿县中邺赵子弟”的任务,荀贞的任务更加艰巨一点,因而跟着他去的义从也更为剽悍。
荀贞出了府门,不停马,沿着街道,在二百义从中间驰行而过,复兜马转回,停在街两面的义从正中,没有抽佩剑,而是把挂在马鞍边儿上的环首刀抽了出来。
他一手拽住缰绳,一手将刀高高举起,阳光洒下,刀刃生辉。
他顾盼左右,叱道:“今为百姓除患,上为国家除害,当不惜身!重义轻生此剑知!”
留下来的这二百义从都是荀贞的死党,大多是颍川轻侠,重义轻生本就是他们的追求,此时闻得荀贞此话,无不振奋,俱皆举矛戟、或抽刀剑,齐声应道:“誓从君侯为百姓除患,为国家除害!重义轻生此剑知!”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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