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揣着袖子垂眼望着下方。
沈羲拿起这只斑指,只见半寸长一截圆筒,质地乃为和田青玉,中间镂刻着青龙入海图案。
她拿着它在指间转动着,看到中间浪花上有着许多古旧刻痕,另有几个细小篆字,她不由拿到光亮处细看。
是“之涣”两个字,旁边还有个细小的图章!
她倏地收回手来,望着刘掌柜:“此玉质地上等,雕工也相当精细,关键是它来历——从图案上龙纹印章看来,这应是大秦开国帝君祈镇玉之旧物!”
“姑娘好眼力!”刘掌柜忍不住击掌。“不想姑娘连古器也识得!”
楼上萧淮也眯了眼。
沈羲面容淡淡,古玩玉器是一家,没什么稀奇。
刘掌柜道:“那么还请姑娘估个价。”
“估价?”沈羲听到这里,神情便怠慢起来。
“怎么?”碰到了行家中的高手的刘掌柜,已抑制不住迫切心情。
沈羲瞄了他一眼,把斑指递了回去:“这斑指上余温尚存,也不知道是从谁手上现取下来的。
“男人身上的污臭物,掌柜的竟也拿来让我一个官户小姐估价,要我估,怕是一文都不值了!”
这斑指不但干干净净,隐约飘着沉水香,刚才他出去一转便就拿着这东西进来,若不是现摘下来的,她能把名字倒写!
作为店家掌柜,他明知道她是侍郎府的小姐,居然还拿陌生男子的随身之物品鉴让她品鉴,真是太失礼了。
刘掌柜立时怔在那里。
楼顶上栏杆内的萧淮始终纹丝不动,但他身后的苏言却已皱紧了眉头。
毕竟污臭物这几个字,谁都受得,唯独不好用在这位爷身上。
但萧淮也只是瞥了沈羲两眼,便就神色如常地漫步回了房。
恃才者他见得多了,即便被骂了句,又何曾值得他动气?
也不过就是会点品鉴的能耐而已!
“姑娘——实在是让在下汗颜。”
刘掌柜被打了脸,也不生气,只是微笑将那斑指收回来,而后道:“失礼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不过当今天下,像姑娘这样的鉴赏行家着实不多,在下邀请姑娘,实则是有个请求。”
沈羲自看到他拿着假货混迹真货之间,便就料到他定不止跟她兜揽生意这么简单。于是道:“掌柜的不妨说来听听?”
“在下想请姑娘帮忙鉴定本店贵价玉器,同时兼职估价,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说到这里他看看沈羲脸色,又马上道:“倘若姑娘同意,那么在下答应,不但每月聘金八十两,您几位今日在鄙店购买的一应货品,也全数只收一成的利润!”
黄氏母女听到末尾这句,立时挺直了脊背!
一成的利润!
谁不知道黄金有价玉无价?倘若只收一成的利润,那也足够她们省下一大笔银子的了!
然而沈羲却扬唇冷笑道:“掌柜的这是把我当什么人呢?家祖再不济,那也是正三品左侍郎。
“作为他老人家的孙女我却要出来替人做工挣钱,这要是传出去,我沈家成什么了?”
刘掌柜万没想到她竟会拒绝,毕竟八十两银子每月的聘金,已经比得上寻常鉴玉师的两倍薪酬了!
“姑娘若实在不愿意,在下也不敢强求。只不过姑娘这一看一准的本事,浪费了却着实可惜……”
他抱憾地道:“其实不瞒姑娘说,正是由于眼光精准的鉴玉师难找,所以上个月连亏了两单大生意。
“我们东家责怪下来,我也只好亡羊补牢,赶紧四处寻人,没想就遇上了姑娘……
“不瞒您说,今儿令姐若非是姑娘来,这两千两银子也是非出了不可的。”
说着他望向沈歆。
沈羲听他说到这里,便问道:“那位齐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刘掌柜道:“齐夫人是韩家的亲戚,都察院监察御史韩缙大人的妻子秋二奶奶的亲姐姐。前些日子才进京来探秋二奶奶的。”
听到是韩家的人,沈羲忽地将身子坐起:“那这韩缙大人与韩阁老又是——”
“亲兄弟啊!”刘掌柜诧异地望着她,“姑娘不知道吗?”
原来韩家不光是韩顿出息了,就连温婵的次孙都在朝为重臣!
当日在韩府外卖花老妪说了挺多,她也没记全,——原来那齐夫人竟还是韩顿弟媳妇的姐姐!
她笑了下,说道:“我一个闺阁女子,哪里知道外间这么多事。”
说完她品了品茶,沉吟了下,又思忖起来。
这玉器店生意不小,竟连韩家什么时候来的女眷都知道,想必消息来路十分宽广。
她便就接着说道:“掌柜的既是诚心要人,我也不是不能应。我也不要你聘金,只不过却有个小事,还得麻烦你帮帮我。”
刘掌柜听得她转了口风,立时道:“姑娘请讲!”
沈羲回头看了看黄氏她们。
沈歆展现出少见的机灵,立时搀着黄氏站起来:“我和母亲去外堂看看有没有合衬的首饰。”
等她们出了门,沈羲便与刘掌柜道:“掌柜的也是个爱玉之人,我听说我们三太太娘家侄女,纪小姐就藏有一块上等的老坑玻璃种翡翠。
“就是不知道那玉是从哪处得来的,掌柜的若是能帮我打听出来,我便无偿帮你鉴三个月的玉。”
刘掌柜听她说完,神色目光已俱都凝重:“姑娘此言当真?”
“当真。”沈羲回望他,“不过,我可不答应坐堂。顶多只能答应,一个月里挑那么几天集中帮您鉴。”
“没问题!”刘掌柜拍板,“平常的货色我自还有人,只有上档次的才敢惊动您。姑娘给我三日时间,至多五日,我帮您打听出来!”
沈羲款款站起来:“那我就静候掌柜的佳音。”
刘掌柜恭送她到店堂,黄氏母女已经相中了几样首饰。
他当即发话让她们随便挑,然后又嘱咐柜上的人按一成利润计价。
黄氏母女听得这话,当即又拖着沈羲作起参谋来。
而刘掌柜则拿着那枚斑指,撩着袍子来到了店堂最顶的阁楼。
萧淮坐在躺椅上看军报,披散的发丝如水貂皮一样搭在宽松的衣袍上。
刘凌轻手轻脚到了跟前,躬腰伸手,呈上那只斑指:“少主。”
萧淮看也没看地拿回来套在指上,然后又看起了书。
一时见他还没走,便道:“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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