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云景道长所言,鬼魂们警觉得很。见他过去,不少鬼魂不再是定定的悬浮着,而是在山顶上,小范围的飘忽起来。
袁峰着了急,回头看向沈云。别看道长是捉鬼的行家,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也是众所周知的硬道理。道长又不是千头万臂,哪能同时降伏这么多的怨鬼?更何况,中午的时候,怨气在他心里造成的阴影不是一般的大。山顶上的那些鬼一飘,他的心嗖的一下,又高高的提起来了。
只是,他实在是没有跟鬼对战的经验。故而,不敢冒然行动,第一时间征询沈云的意见。
后者却没有看到他。云景道长出营之后,沈云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山顶的鬼群。
确切的说,沈云是在与鬼群里的一只怨鬼对视。
见到的鬼魂多了之后,沈云发现鬼的穿着打扮(估且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吧,其实,通常的,没有鬼魂会刻意打扮自己,尤其是新亡魂等低阶的鬼魂)大体是差不多的。
比如说,新亡魂。它们不论男女,也不分老少,都是披头散发,身上清一色的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白色宽松长袍。除此之外,再无它物。它们的脸上,通通都是惨白的,白到连嘴唇都发青,活脱脱的象是一张脸刚刚摔进了面粉堆里。
唯一能够区分彼此的是身形、年纪和性别。
也就是说,生前是个胖子,死后也会是个胖鬼;咽气的时候,是七十岁,亡魂则是个老人。男子死后,是男鬼;女的死了,就是女鬼。年少夭折的,就是小鬼。
等过了头七,亡魂们不但记起了前尘往事,而且因为魂力涨了不少,终于生出了两只脚来――受魂力的影响,不到头七的新鬼魂并不全乎,脚踝以下,是没有的。
虽然有了脚,但是没有鞋。故而,鬼魂们通常都是赤着脚。
又因为记起了前尘往事,所以,鬼魂们的妆容便有了很大的变化。
比如说,有的是中毒而死,那么,亡魂只要一想到中毒的情形,脸上就会现出中毒的样子,脸孔乌黑、七窍流血……之类的。如果没有想到这上面来,它还那张亲密接触过面粉堆的惨白脸;
有的是被砍头的,亡魂记起来后,脸袋就会掉了。不过,不用担心脑袋会遗失。亡魂既可以将脑袋提着、抱着……甚至踢着玩,也可以完全不用管它。因为一旦离开身体超过三步远,脑袋会自个儿飞过来。
生前断手断脚的,甚至粉身碎骨的,也都一样。
这样的情形会维持很长的一段时间。直至亡魂们的魂力增长到一定程度,让它们能够随心所欲的控制自己的魂体。到了那个时候,亡魂们就可以自如的切换自己的容颜,以及魂体状态了。
而在这个时候,亡魂已经不再是新鬼,是老鬼了。有的甚至机缘巧合的开始了修行,成为鬼修。而有的则戾气缠身,成为怨鬼,甚至厉鬼。不同的际遇,便有了不同的造化,也使得老鬼们的妆容、穿着,五花八门,没有定数。
但是,这些鬼道常识显然不适合山顶的这些怨鬼。
除了那些鬼畜,它们全是惨白的鬼脸、披头散发、及脚踝的白色宽松长袍。
而长袍之下,离地三尺三的一双赤足,充分暴露了它们根本不是新亡魂,而是经年的老鬼。
沈云能从密密麻麻的鬼堆里,很快的发现某一只老鬼的异常来,全是因为这只老鬼确实与其他的老鬼们不同。
其它的鬼魂,包括那些鬼畜,都是居高临下,定定的望着山脚的营地。
唯有这只老鬼是定定的望着他!
沈云何其敏锐。几乎是同时与之对上了。
因为是怨鬼的缘故,老鬼的眼珠子是红色的。它站在最前头的中间,定定的望着沈云,红色的眼珠子跟中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也不动。
沈云对鬼道的所知还是有限得很,无法从中看出什么来。但是,直觉告诉他,这只老鬼是怨鬼们的头儿。并且,它没有恶意。
于是,沈云才会放心的让云景道长这个战斗渣独自上山去。
而云景道长上山,老鬼没有动,它周边的不少鬼魂明显的躁动不安起来。
好吧,这样的情形,在活人堆里也是常见的――比如说,所有人确实是听头领的命令行事。但是,面对变故时,头领还没有示下,旁边的人却沉不住气,上窜下跳起来。
沈云本人经历这种情形的次数简直不要太多。
故而,他深知,此时万万不可做出什么举措来,令鬼雄们的头儿,也就是那只老鬼不要误会,进而误判。
老鬼也没有令他失望。直到云景道长走到了山顶下面的那个小坡的坡脚,它也没有误判什么。
倒是飘来飘去的鬼魂们又多了十几只。
加起来,这样的鬼魂有一百多只了。
云景道长还要往前走,站在最前头的那只老鬼终于红眼珠子微微一转,单方面停止了与沈云的对视。它看着云景道长,还是定定的。
于是,沈云也挪开眼,看向云景道长。
这时,云景道长也感受到了这只老鬼的异常,轻甩拂尘,单掌立于胸前,唱了一句“无量天尊”。
人多礼不怪。于鬼,也是一样的。他这是先礼后兵。
不料,老鬼侧身避开了,伏身下跪。
它这一跪,那些在四周飘啊飘的鬼魂们全落了下来,与其它的鬼魂一起,伏身下跪。
云景道长可是与鬼魂打了两百多年的交道,亲手除服的怨鬼、厉鬼,也不在少数。但是,头一回见到怨鬼们一照面便伏身行跪礼,表示臣服的。
见多识广的他,再一感觉自己还是太年轻,没见过多少世面。
不过,心思一转,他完全能够理解――这些怨鬼可不是自然而然的怨鬼。而是被有心人拘禁在这里,圈养的怨鬼。人天性向往自由,鬼魂亦然!先前,怨鬼们没有逃走,一是被怨气缠身,浑浑噩噩,鲜有清醒的时候;二是,极少数的清醒时候,它们也想不出办法来逃。而中午的时候,主公牛刀小试,成功的化解了它们身上绝大部分的怨气。它们从而得以变得从未有过的清醒。这个时候,不管是谁,都会抓住难得的机会,搏一把。
“你们且稍等。容我去通禀我家主公。”他完全感受到了它们的善意,也就是得了准信。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是要回去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