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米酒煮了一罐又一罐。太阳偏西的时候,扶猎户家的小酒坛子终于见底了。桌子上的那一土钵子腊肉炒笋干也只剩下了点汤水。
大家都先后放下了筷子。
这时,刘猎户又起身相请。
于是,一行人转战刘家。
眼下正是冬粮快吃尽,夏粮还差俩月才能收,青黄不接的时候。人们将这时节称为“五黄六月”。是以,家家户户的饭菜都差不多。刘家准备的也是甜米酒和腊肉炒笋干这两样。
开吃之前,刘猎户也用小碗分了些腊肉出来,叫来幺儿,吩咐他给洪大爷送去,并细心的吩咐道:“你洪大爷要是还未醒,你要把他喊醒。他老睡了这么久,晌午也没吃饭。肚子空空的会磨胃里,不好。”
“好咧。”
没过多久,幺儿惨白着脸,慌里慌张的跑回来了:“爹,不好了。”
刘猎户闻言,脸都挂不住了。但是,贵客当前,又不好开骂,只好飞过去一记眼刀,问道:“什么事?”
幺儿缩着脖子吱唔道:“我,我洪大爷他,他没气了……”
刘猎户急了,一把拉住还没自己肩膀高的幺儿,扬起巴掌:“小崽子你乱说什么!”
沈云等人也齐齐色变,放下筷子。
“大刘,听你老幺把话说完。”扶猎户离得最近,伸手架住刘猎户的巴掌,又低头对幺儿说,“不要怕,你洪大爷怎么了?慢慢的给大家说。”
幺儿点点头,接着说了起来。已经十来岁的他,口齿伶俐得很:“我进屋里,看到我洪大爷侧着身子,面对着墙,躺在床上睡觉。我过去喊了他好几句洪大爷。他也没有应我。爹说,要把我洪大爷喊醒来吃饭的。我就到床前,一边喊洪大爷,一边去拉他的胳膊。我也没用力,带了一下。我洪大爷就往我这边倒了。没动身,也不应我,只管闭着眼睛睡觉。我就去捏他的鼻子,想捏他醒来。就发现他的鼻子凉凉的,没有出气了。”
事情再清楚不过了。扶、刘、姜等人都不约而同的望着村长――在小溪村,象洪大爷这样的绝户头,其身后事都是由村长出面,领着大伙儿一齐操办的。
村长放下筷子,叹道:“洪大爷……吃了这些年的苦,解脱了,是喜事。”
“睡梦里去的,没痛没灾,洪大爷好福气哩。”扶猎户也道。
“是啊。临头了,还能喝到县城里的好酒。洪大爷不亏。”这是姜六的话。
大家说着,脸上并没有多少戚容。
“大伙和我一起先去看看,回头再招呼村里人过去帮忙。”村长起身招呼众人。
“我也去。”沈云主动提出来。
村长愣了一下,旋即,点头应允了:“这也是沈公子和洪大爷的缘分。”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洪大爷的屋子前。
此时,消息已经在村子里传开来。屋子前面的场院里站了不少人。都是大人。跑来看热闹的孩子们则被家里的大人呵斥着赶回去了。村民们站得远远的,没有人进屋。
沈云跟在村长他们的后面,终于到了洪大爷的家里。
屋里黑洞洞的。看得出扶、刘二人经常过来。他们俩熟门熟路的取出火石,从堂屋里拿出一根火把点燃。
顿时,漆黑的屋子亮了起来。
正对着门,摆着一张大木床。洪大爷仰面躺在床上,身上胡乱的盖着一角看不清底色的破布被。
床头边上摆着一只土瓷碗,里面装着的小半碗腊肉已经冷了,结了层白色的冻油――这是上午的时候,扶猎户要他家大孙子送过来的。
“肉没有动过,”扶猎户拿起碗,仔细的看过后,又放回原位,“洪大爷确实是睡着去的。”
沈云觉得有些奇怪,在牛头坳村,没人会把床摆在堂屋里。因为那是快要咽气的老人停床,以及死后设置灵堂的地方。而且,刚才在扶、刘二人的堂屋里,也都没有摆床。
他低声问刘猎户:“刘叔,洪大爷家的床一直是摆在这屋里吗?”
刘猎户摇头:“是洪大爷的腿废了后,叫我们帮忙抬到这里的。那时,洪大爷不吃不喝,躺在堂屋里,一心只等着他闺女回来见最后一面。后来,去报信的人回来说,外面闹兵祸,他闺女一家逃难去了,没找着。洪大爷哭了一场后,又重新喝水吃饭了。大伙儿都说,他是因为怕没人送终,一直吊着一口心气。兵祸过去了的事,村里人谁也没敢跟他说。就怕他心气散了,再也熬不了。”
沈云明白了――洪大爷年轻时在外头闯荡过,见多识广。今天看到他,定是心里猜出来,外边的兵祸早结束了,觉得闺女一家凶多吉少,父女再会无望,所以,那口心气散了。
这时,村长过来问刘猎户:“大刘,你知道洪大爷准备了老人衣服吗?”
“早就准备好了的。”刘猎户应着,走到床边,蹲下身子,从床底拖出一口旧木箱子,“洪大爷摔断腿的时候,怕等不到他闺女,就先告诉了我,说,老人衣服全装在这箱子里,叫我帮他先拖到床底下备着。”
“那就好。”村长松了一口气,又道,“你们先给洪大爷上三根香。我去喊人过来帮忙装敛。”
扶、刘、姜三人皆点头应下。
沈云走到刘猎户面前,问道:“刘叔,洪大爷的身后事是个什么章程?”
后者长叹:“能有什么章程?洪大爷没有儿子送终,养的闺女也等于没有。也就是我们几个平时相好的过来帮忙装敛、用席子卷了抬到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