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石秀县时,已近黄昏。
沈云在东安集外面找了个客栈投宿。待夜色深沉,他换了夜行服,背上事先准备好的香烛纸钱包裹,从窗台翻出,前往刘家拳馆旧址。
这里依然实行宵禁,街上时常有小队的仙符兵巡逻。
不过,今非昔比。按钱师尊的话说,沈云现在武学小成,如果去参加武试的话,考个初级武师,是三个手指拿田螺――十拿九稳。运气好的话,中级武师也是考得过的。
石秀县仙符兵的战力远逊于省城的仙符兵。沈云现而今连后者都不放在眼里,有好几次在夜里溜出武馆,去东城区应扶子兴的饭局。更何况前者?
很顺利的,他凭着记忆,找到了刘家拳馆的旧址。
自打那年正月十五外出看花灯,离开这里后,时隔数年,沈云终于又回来了。
记忆中的小巷,安宁而又温暖。在沈云走投无路,最无助之际,给他遮风挡雨,最大程度的庇护了他。如今,映入他的眼帘的,却是如水的月光下,一片荒凉的废墟。
寒意自最后一截尾椎骨涌起,瞬间浸入全身。沈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刘家拳馆和对面的刘宅,皆不复存在。那里长满了野草藤蔓,连堵烂墙也看不到。
巷口的铁匠铺子在大火中幸存了下来。借着月光,沈云依然能清楚的看到靠着拳馆的那一面青砖墙被烟火熏得乌黑,不见本色。
但是,铁匠铺现而今也是荒废了。大门破破烂烂的,最窄的门缝也不下于两指宽。守门的大铁锁还在,长满铁锈。沈云高度怀疑,只要用手轻轻一碰,就能戳掉它。
不过,他没有去碰它。因为透过大门上的窟窿和长缝,他看到院子里影影绰绰,其中的荒凉与颓废,完全不下于隔壁。所以,没有必要进院子。
看来,铁匠铺虽然是在大火中保全了下来,却没能躲过之后的兵祸。
沈云吹亮火折子,凭着记忆,去找拳馆的后杂院。当年,他就是和刘爷爷一起住在那院里。
一切都被烧得精光。沈云捡了一根木棍,在半人深的荒草丛中,左探右戳。费了一些工夫,“砰”的一声,木棍戳到泥土之下有一个硬实的东西。
他连忙蹲下身子,扒开厚厚的土石碴子察看。
没错,是后阿杂院那口老井的一截井台石。
他顺着长石的轮廓,很快清理出来了大半个井台。于是,以井台为参考,整个拳馆旧址的方位都能确定下来了。
沈云先是去找当年住的柴房。
他找得很仔细。然而,那排屋舍烧得很彻底,都在大火中化成了灰烬,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叹了一口气,沈云去正院方向继续寻找。
找了大约半个时辰,仍然是一无所获。
难道说,刘爷爷葬身火海,连一块遗骨也不复存在了?还有可能是我来得太晚了。
想到这里,沈云不禁喉头发堵,两行眼泪滑然而下。
他也想早些过来,给刘爷爷收骨,立坟。然而,那时的他实在是太小,太弱,心有余而力不足。
“对不起,刘爷爷。”又细细的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沈云无奈之下,只能将刘爷爷生前所住的那间柴房方位上的野草全清理干净,将刘爷爷生前赠给他的那只旧荷包埋在地里,替其立了一个坟头――他找不到刘爷爷生前穿过的衣物,只能用这个荷包,勉强为刘爷爷立一座衣冠冢。
他听老人们说,人死之后,化为鬼魂,住在坟里。如果死后没有坟头,就会沦为孤魂野鬼,不得安宁。
他早就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了。但,刘爷爷生前是信的。他老人家一生无子无孙,是以,最担心的便是,死后连个坟头也没有,无所依从,沦为孤魂野鬼。
沈云还给在坟头前给他立了一块木碑。说来好笑,他与老刘头同屋住了数月,却从头到尾都不曾听说他的名号。只知道跟着傅大哥一道,管他叫“刘爷爷”。而馆主大人则是称他为“刘叔”。是以,他只能用如意刀在木碑上刻着“刘爷爷之墓”。想了想,又在下方加了一行小字:沈云立。
刻好后,他收起如意刀,心道:如果馆主大人或者傅大哥回来,看到我立的墓碑,就会知道我曾来过。这样一来,他们去郑家庄,就能打探到,我在鸿云武馆求学。
接下来,沈云开始在坟前祭典刘爷爷:
他先是在碑前点上两根白蜡,一字排开的摆上三只小碗碟,里头分别装了一小把刘爷爷生前爱吃的酱瓜子、冬瓜糖和卤猪耳朵;然后,他跪下来,扎扎实实的叩了三个响头,起身,一边烧纸钱,一边小声的说着:“刘爷爷,我给你带来了你最爱吃的酱瓜子、冬瓜糖和卤猪耳朵。隔了这些年,前面街口的那家点心铺子不在了。东安集里刚好新开了一家吃食铺子。这些都是在那里买的。我尝过了,味道也还地道。你也尝尝罢。”
又道,“你操劳了一世,缩衣节食的,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我给你多多的烧些钱。你在阴曹地府里,不要省,想吃什么,就自己买来吃。要是钱不够用了,你只管给我托梦。我再给你烧……”
正说着,巷子外面传来一阵“叭唧叭唧”的脚步声。
一共有五人,是巡逻的仙符兵。
带来的纸钱也烧得差不多了。沈云看着最后几张纸钱也化成了灰,这才说道:“刘爷爷,我走了。以后若有机会,再来看你。”
脚步声更近。
同时,一个尖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