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城作为边城，有很多百姓还是见过战争的，甚至可以说，xx城大多数人都见过打仗。虽然多数都是北军冲杀出去，但毕竟是边城，百姓们上山打猎或者是到城外做生意，也偶尔见过北军跟敌军的战斗。

    所以他们是知道战争的。也正因为如此，沧州城里的百姓的性格还是颇为勇武凶悍的。可能边城的百姓大多都是这样，天下皆是如此。俗话说，越接近战斗的地方，人越有战斗力，这话真不假。

    小李今年十三岁，家里很穷，但还是勉强上了两年学，认识几个字。虽然他想接着上学，但家里的事总归要有人做，田要有人种，母亲要有人照顾。而父亲，除了整天赌钱和打他，并不做别的事。

    今天他从地上回家后，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躺着，而是坐了起来。他赶忙给母亲倒了杯水。“娘你怎么起来了，你躺着啊。”

    母亲咳嗽几声，苍白的脸上皱纹中稍稍绽开了些，看着自己渐渐长大的儿子：“娘今天感觉好很多了，或许是老天可怜我，要让我好了呢。”

    小李高兴的跪在地上给老天爷砰砰砰磕三个响头，磕完才想起来问娘应该朝东边磕还是南边磕。

    “娘也不知道呢，你多磕几个，村口刘先生说，只要心诚，朝哪磕都行。”

    磕完头后，母亲竟然说要下来走走。小李更是高兴，以前都是他求着母亲下床走走，而母亲总是说累没劲不想下床。今天居然主动要下床走走，真是老天开眼啊。

    这天晚上，因为父亲不在家，所以母子二人吃了顿安稳饭，虽然只是连粗茶淡饭都算不上的野菜粥，但母子二人都很高兴。

    娘说：“等再好点娘就能下地干活了，就不用什么都让儿子干了。”

    儿子说：“不用娘下地，娘只要在家歇着，儿子长大了，儿子什么活都能干了。只要娘好好的，儿子白天干农活，晚上去城里做事，可以多挣很多钱呢，到时候咱们就可以给娘买点好的东西补补身子...”

    娘笑的眼睛都看不见，拍着儿子的肩膀，咳嗽几声说：“儿啊，只要你好好的，娘就是即刻死了也愿意。”

    “娘你说什么呢，娘要活一百岁，娘要带孙子...”

    “妈的，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你们娘俩在这吃着说着。”忽然，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晃荡进屋，在这本来就矮小的屋里晃荡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来，给我拿酒。”

    儿子赶忙递上一杯水。男人却兜头给儿子一巴掌，虽然醉，但手劲却不小，登时把儿子的半张脸给打肿了起来。儿子还是尽力去扶起自己的这位父亲。父亲又给了儿子一巴掌，另外半边脸也肿了起来。“老子今天输了，都是你们他妈的害的，整天在家哭丧着脸，妈的。”

    儿子沉默着流着泪，把爹扶着站了起来，然后把爹扶到床上，把爹鞋脱了，给爹盖上被子。

    娘俩则在锅灶旁待着，听着男人的呼噜声，各自落泪。

    片刻后，儿子擦干眼泪，安慰娘：“娘没事的，只要你身体好了就好，爹他也是酒喝多了才这样不讲理，娘你别哭。”

    娘的眼泪更多了，她知道这眼泪流的再多也没用啊，可她还是忍不住。最终化为深深的一声叹息，黑暗中，娘亲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儿子在怀里，无声的对孩子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生在这样的家。

    到了后半夜，娘俩都靠在灶下睡着了。屋里仅有的一张床只要男人在，他们就不能睡。

    小李做了个梦，梦到娘的病全好了，爹也不赌钱了。像小时候那样，爹带着娘和他一起去东城外的林川河玩，河边的杨柳还是那样青绿，天上的风筝又多又高，河上的船又漂亮又大...还有看不见但能听得见的北军军营的训练声...

    爹告诉他，那都是保卫我们大宋的男子汉们，他们是真正的好男儿，你以后要跟他们一样，做个好男儿。

    娘却说，可不要呢。很危险的，不要参军，就好好的在家种地，乖乖听话就好。

    而他觉得爹说的对，要去参军的，要保卫家国的。转念一想，要是去参军了，谁来照顾爹娘呢，爹娘那么辛苦，我长大了应该接过他们的担子，让他们好好歇歇才是啊。

    轰隆轰隆...

    什么声音？越来越近？吵醒了小李。

    小李猛地睁开眼，梦中的一切都化为乌有。眼前黑漆漆的，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母亲也醒了。

    “娘。”

    “儿子，这是什么声音？”

    小李仔细听着，轰隆轰隆，踏踏踏...“像是，像是...像马蹄声，我去看看，是北军吗。”小李疑惑的站起来，走到门外。北军行军不是这样啊，是很整齐的，也没这么快呢。

    “儿子你别去！”娘喊道。

    走出门，走到巷口，村里人都出来了，听着这渐渐近的声音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北军训练呢。”

    “现在新官上任，训练加紧很多。”

    “北军训练不是这样，我们又不是没听到过。”

    大家议论纷纷。

    但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左右不过是北军的动静。

    “大家快逃啊，梁军进城啦...”忽然，邻村响起凄厉的叫喊声。几个邻村的人同时冲到了他们这里。

    黑暗中，他们看不清人脸，但是声音听得出来。

    “赶快跑，快跑，梁军进城了！”就这一句话说完，逃跑的人就忽然多了好几十。

    然后是越来越多的从北边跑来的人。

    小李和村民们被这种惊恐的杂乱吓坏了，然后不知是谁一声喊快跑。全村人都做鸟兽散回家收拾东西。

    小李跌跌撞撞的跑回家，“娘，咱们跑，梁军打进城了。”赶忙又去摇爹，“爹快起来，梁军进城了。”

    正睡得鼾声如雷的男人被摇半醒，气的一脚踢在儿子脸上，把儿子踢的鼻血满脸，差点摔在地上。儿子还是上前，“爹快走快走，梁军...”

    “全部给我立刻走出家门，跪好了别动！”

    忽然，一个声音飘扬起来。然后是几十个上百个几百个声音一起喊。还有马蹄声，还有兵器在地上碰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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