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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琼台观前。
陈乐天嘴里叼根草,仰躺在地上,旁边趴着阿黄。自从认识了陈乐天,阿黄似乎才有点武当犬的觉悟,不再胡乱杀生。
陈乐天看着不远处的王重阳,这位曾被江湖誉为铁定是前五百年,亦很可能是后五百年天赋最高的武当弟子,正在扫地上的枯叶。陈乐天来武当已经将近一个月了。看到了很多以前没见过的人和事。
来武当山敬香的香客们,虔诚,但很淡然。不像他曾在边疆见过的那些草庐信徒。他曾与袍泽们乔装打扮去梁国拿人头。在梁国边城里,他见到过,草庐信徒每每说到草庐,都立刻想要跪下磕头,那种狂热,让陈乐天有种寒毛倒竖的感觉。甚至有些信徒,在外面听到一丁点关于草庐不好的话,都会红着眼与说话的人拼命。
他当时无法理解,直到去年,他在新收到的宝贝来信里,看到了一些类似的事。
在那个世界里,有种东西,叫洗脑。
顾名思义,把自己原本脑海里的想法全部抹平,然后灌入我想让你相信的想法。
手法是这样的。
第一,告诉你一些关于只要努力只要奋进,就能成为富人的话。这一步很重要,洗脑之人起先会带着你到处去看,看有钱人的生活。告诉你,像我们这样,你就能变成和我们一样的有钱人。
第二,只提供单一的信息通道,将你其他的信息来源切断。就如同一个人,他本可以选择吃无数种食物,但有一天,你只给他提供米饭,他就只能吃米饭。人在这种情况下,就会逐渐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只能被动的接受单一方面给的信息。
第三,制造群体压力,让周围的同伴,每天给你灌输某个思想。即便你暂时不接受,但时间一长,这种舆论环境,会让你很难抗拒。
第四,让你保持高亢的情绪。通过唱歌、喊口号的方式,让你无法处在冷静的情绪里。人一旦无法冷静下来,就无法独立思考。
第五,仪式化。通过一些看似庄重严肃的行为,神圣化给你灌输的思想,让你彻底相信。
第六,践行。让你带着被灌输的思想去实践,然后得出极其偏颇的结论,使被洗脑者更加相信被灌输的思想。
陈乐天当时理解起来很困难,后来经过好几个月的思考,再加上联系草庐信徒的表现,才渐渐明白了一些。他觉得这是种很可怕的手法,这样培养出来的人,完全就如同牵线木偶,没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思考能力。
“草庐啊,万人景仰的大天师啊,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陈乐天这样做结论。
还是咱们大宋好,不能说人人都是好人,但当权者们,起码都还算有点良知啊。
与草庐信徒相比,武当山的香客们就完全不一样。
来武当山敬香的香客们,在见到李掌教等真人时,虽然很虔诚行礼,但从他们的眼里,看不到草庐信徒们那般的狂热。或许当侵略者再次来临时,这些香客也愿意为保卫武当而付出生命,但,那绝不会是茫然如木偶献出生命,而是一种‘我要保卫山上这些亦师亦友的真人朋友’的生死与共。
陈乐天甩甩头,最近有些思虑过甚了,王重阳说,修无为之心,即为修道之心。
王重阳此刻挥动扫帚的一招一式,在陈乐天看来颇有太极拳的韵味,虽然陈乐天并不知道太极拳到底是个什么韵味。
一边扫着,王重阳口中念起祖师爷留下的口诀:举动轻灵神内敛,莫教断续一气研,左宜右有虚实处,意上寓下后天还。
“王重阳,啥时候教我太极拳?”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个臭味相投的人已经极为熟稔,没有别人在的时候,陈乐天都是直接叫他名字,而不是喊王真人。王重阳也不在意,事实上,陈乐天估计,就算直接喊他小王,他也能泰然受之。
“再过几天,等你真正熟悉锄头和铁锹的用法之后。”王重阳手上扫帚不停,身遭缓缓起了风,在这冬日里,那风居然和煦如春。“看好了,以心求意,以意求招,乘风而来,随缘而去…”王重阳左手拿着扫帚,右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圆。那圆呈白云之色,洁净洒然。
那白色的圆被王重阳用手指弹的转起来。带动周围的风和地上的落叶也跟着转,并且枯叶不断的往圆球上依附,圆球的转动速度越来越快。片刻后,那圆已经被枯叶围的严严实实,从陈乐天的角度看去,如同一个树叶做成的球状物在飞速的转着。而此时,王重阳微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忽隐忽现进则长,一羽不加至道藏,手慢手快皆非似,四两拨千运化良…
陈乐天看呆了,张着嘴巴,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出声会打断这幅奇异的景象。
又过了一会儿,那圆球的转动速度似已达到极致,方圆十丈内的落叶已全部被吸在了圆球上,肉眼已经看不清球上的枯叶,只能看到是个白褐色的影子。
又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那圆又隐隐约约出现了两条契合无隙的太极鱼,一白一褐两条鱼你追着我,我追着你,将圆的内部填满。
一副太极图神奇的出现了…
幸好这会儿旁边没有香客,否则这幅景象又不知会被下山后的香客们传成怎样惊天动地真武显灵的传说。
“开!”蓦的,王重阳轻喝一声,那幅太极图瞬间爆裂开来。组成圆的所有树叶立刻化为齑粉,随风而散于空中。
王重阳轻轻吐出一口气,右手缓缓垂下,青色道袍微微摆动,昂起头看着天柱峰顶的太和宫。退散的春境之风拂过他没有蓄胡须的年轻脸庞,让陈乐天看的内心极为平静,这一刻,陈乐天觉得王重阳像极了画像里的谪仙人。
“看清楚了吗?”王重阳将扫帚放回原位,走到陈乐天旁边,坐下。
对于方才这番景象,阿黄只是摇摇尾巴,连头都没抬。也难怪,阿黄在山上待了七八年了,什么阵势没见过,当然要比陈乐天这个可以说没见过几回道门神通的门外汉淡定多了。
陈乐天摇头叹道:“看倒是看清楚了,可我没有你这份修为啊。”他抬起右手,调运起气海里的真气,指向一丈外地上的小石头。那石头摇摇晃晃升到离地三四寸高。
只一小会儿,陈乐天就支撑不住,撤了真气,气喘吁吁,额头沁出几滴汗来。“你看,我就这么点真气,每天吸的天地灵气,都不够你们这些强者塞牙缝的。”
王重阳正色道:“急什么?世间好事哪有速成之法,都是水滴穿石的水磨工夫。”
陈乐天想起远在梁国草庐的孙子书,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道:“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我需要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我要去草庐救回属于书院的学生。”
王重阳不明白,于是陈乐天便把孙子书被草庐强掳去的事跟他说了。王重阳听罢事情的前后经过,安慰陈乐天说,只不过三年而已,况且那孙同学若能在草庐习得一些草庐的本事回来,不一定就是坏事。
陈乐天说,你讲的我明白,理是这么个理我也知道,但堂堂青天阁修行院学生,被草庐掳去,这个面子,我必须把他挣回来。另外,子书在那里,身在异乡为异客,那种心情…
王重阳拍拍陈乐天的肩膀,说了个故事给他听。
说咱们武当有个祖师爷,叫啥名字,忘了。自小生活的锦衣玉食,修道天赋也高,二十多岁就入了秋境,但熬到八十岁都没能入得了冬境。后来,有一天,汴京城外忽然打起了仗。作为汴京城周围最高的山,武当山当然成了敌人首要占领的地方。面对五千敌军的进攻,武当山上上下下全体迎战,与没能逃走的香客们并肩,和敌军整整厮杀三天三夜,血流成河。武当当时虽有十几位修为高深的真人,但毕竟敌军人数众多。最后,整个武当只剩下祖师爷和小徒弟,其他人全部力竭战死。
当此时,八十岁高龄浑身是血的祖师爷,看着地上徒子徒孙师兄师弟们的尸体,再也控制不住道心,仰天长啸,片刻后,一脚踏入冬境。之后以一人之力开启原本需要十位大修行者联袂才能开启的无为大阵。
此阵一开,笼罩在阵中的几百敌军瞬间被搅碎华为尘土。
敌军顿时被吓破胆,纷纷掉头逃窜。
汴京城之危局自然也就解了。
故事说罢,王重阳摸着阿黄的头,道:“若不是那场汴京城之危,祖师爷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入冬境,可是那场危机,汴京城外死了几万百姓,武当山只剩两条命,几遭灭门。祖师爷后来在留下的书里说,若早知入冬境的代价如此之大,我宁愿这辈子、下辈子、再下辈子都入不了这冬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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