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皱起眉头,这种事还真说不好,古往今来都有这种人。
何鲁东冷笑道:“只要别让我听到就好,否则我不介意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何老哥还是习惯用军中方式来教训人,换成我,最多是让他不应该得的文名消散,至于消散多少,那与我无关。”马朝明呵呵一笑,继续喝酒。
乔居泽笑着举起酒杯,道:“知白兄,我敬你一杯。方虚圣文名正盛,爱惜羽毛之人断然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难为他。在场之人,除了知白兄,谁敢与方虚圣一较文名。”
计知白举着酒杯,笑呵呵道:“此言差矣,我再蠢也不会当众与方虚圣一较高低,今日早春文会我不参与还不行吗?来,干杯。”
两人一饮而尽。
何鲁东看了一眼计知白,目光一闪,道:“方虚圣,都说你殿试的县城被定在宁安县,是否属实?”
“没错,就是宁安。”方运说完把酱牛肉放到嘴里,慢慢咀嚼。
何鲁东点点头,道:“宁安县乃是北方枢纽,现在北方扩军,宁远县更是重要。我明日便上奏兵部与元帅府,我愿调往与宁安县相邻的大军之中,以防妖蛮突袭宁安。”
计知白立刻笑道:“何将军有眼光,宁安县地位日益重要,原本的由县军和青乌府的府军共同防守已经落后。据我所知,宁安县将裁撤县军,调走青乌府的府军。”
“哦,那由哪一军负责?”
计知白道:“正在商议。不过鹰扬军坐镇玉阳关,离宁安县最近,应该是鹰扬军分出一卫坐镇宁安县。”
附近突然静悄悄的,几十张桌子的人都停止了说话。
景国北方原本有四支大军,每支大军从十万到十五万不等,其中西北军被打残,正北方向的定远军被张破岳执掌,而征东军镇守景国东北方向,养精蓄锐。
第四支大军鹰扬军镇守玉阳关,不计民夫与辅兵,战兵足有十五万,乃是景国北方第一强军,只是所受战争磨练不如前三支大军。
鹰扬军的首领乃是左相的师弟,与左相一样是一位大学士,牢牢把持这支大军。
现在景国已经从各地抽调军人前往北方,二月就会多出四支大军,而在五月前,必然会再增百万新军。十月之后,第二批百万新军也将到达战区。
这意味着,今年十月之后,仅仅景国北方的战兵、辅兵加民夫数量,就超过六百万,而且这个数字会不断增加,会很快达到千万之众。
玉阳关可以说是景国最后的屏障,一旦玉阳关告破,草蛮就可长驱直入,攻打京城。
若让鹰扬军负责宁安县的城防,那左相一党将牢牢钳制住方运,毕竟宁安县所在的密州文官武将都在左相掌握之中,只有部分文院的官员勉强不受左相一党控制。
哪怕蔡禾前往青乌府担任知府,成为宁安县令的顶头上司,也未必有多大作用。
更何况,宁安县最大的官不是七品宁安县令,而是四品密州转运使,负责整个北方的粮草和军械运输。仅仅转运司中,就有整整两卫共六千战兵,杂役无数。
密州转运使同样也是左相的手下。
每个人都意识到,方运到了宁安,简直就是瓮中之鳖,完全在左相的指掌间。
何鲁东冷哼一声,道:“鹰扬军镇守玉阳关已经足够,若分兵宁安,实乃不智。当然,若是鹰扬军不喜防守玉阳关,大军直入宁安城,也不错。”
“何将军说笑了,玉阳关的重要性还在宁安县之上,鹰扬军绝不会放弃。”兵部左侍郎童峦道。
陈靖微笑道:“童侍郎,据我所知,待到五月,每五支大军合编为一支护军,现在负责鹰扬军的那位将升任后护大将军,而你有可能离开兵部,北上接掌鹰扬军,可喜可贺。”
方运听到这话,不由自主看向左侍郎童峦。
方运清晰记得,童峦的嫡孙童黎,就是因为与自己对赌书山而死,童峦要前往玉海城与自己理论,被李文鹰拦下,最后不得不回返京城,不久之后便投靠左相。
童峦在军中因善战而有威名,也因爱戴士兵而有善名,威望极高,虽然投靠左相后名望有损,但麾下大半将领仍然不弃。
此人曾在酒醉时说过一句话。
“老夫一日在景国,方运便一日不可出头!除非,踏着老夫的尸体!”
那时候,方运还只是秀才,只不过会写几首诗词。
而现在,方运却是虚圣。
方运听得出陈靖所指,童峦为报孙子之仇,与左相交易,接掌鹰扬军,然后利用鹰扬军的力量遏制他在宁安县的行动。
方运只觉山雨欲来风满楼,形势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席间的气氛也出现变化,大有随时变成朝争的架势。
“咳,时辰差不多了,还请方虚圣代表三十进士,书写今年景国早春文会第一诗。”礼部赛侍郎道。
方运看了一眼赛侍郎,知道他在帮自己,在这种时候显然不适合讨论军国大事。
方运点点头,站起身,缓缓踏上汉白玉石阶,走到奉天殿门前的平台,太后与国君坐在龙椅之上,而在紧邻阶梯的位置,有一张桌案。
方运也不多言,走到桌案之后,拿起准备好的中楷狼毫,向四处望去。
此时已经入夜,京城的上空依然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在灯光下泛着点点透亮,夜色中,草木被遮掩,春天淡淡的绿意若隐若现。
片刻后,方运道:“在下献丑了。”
说完,方运提笔,一边书写,一边吟诵。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听到这两句,数不清的读书人低声叫好,甚至连左相都轻轻点头。
“方镇国之目,如日月之光,有洞察万物之能!好一个润如酥,伸手去碰触细雨,如碰触擦脸的油脂一样润滑细腻。前人何曾写过?神来之笔!”
“后一句‘草色遥看近却无’更是妙语啊,春天就是如此,远远看是一片绿色,到了近处反而不清晰。见微知著,无瑕之目!”
“当真神鬼莫测,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可怕的洞察力,并能付诸最恰当的文字,不愧有诗祖之名!”
“不知下两句如何。”
方运接着书写。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方运说完,除了几十人本能地脱口而出喊好,大多数人都闭着嘴,看向场中一人。
左相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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