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运看了看正聊得火热的杨玉环和赵红妆,快步向门外走去。
一个黑衣举人正站在门外,面色黝黑,双目有神。
双方拱手见礼,方运道:“请问这位兄台所说故人是何人?”
“文侯可认识王正英?”
方运当即沉下脸,道:“明知书院的王正英?”
“正是。”
“他父亲是我老师,我虽未见过,但有所耳闻。你是何人?与他有何关系?”方运隐约猜到一个可能。
“在下叫薄瀚,学宫的举人,密州人。两年前与他结识,志趣相投,曾秉烛夜谈,抵足而眠。”薄瀚的呼吸不稳,有些许紧张。
方运站在门口,向四周看了看,微微一笑,道:“你来我书房详谈。”
“是。”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请坐。”方运坐到桌子后面。
薄瀚等方运落座,才有些拘谨地坐下,偷偷打量这个十国第一举人。
方运挺直上身,双臂放在桌子上,道:“薄兄请讲。”
薄瀚点点头, 道:“就在一刻钟前,正英兄的随从跑到我那里,说正英兄被人诬陷盗窃同窗的家传龙凤玉佩。我仔细一问才知道,正英兄前些天曾跟几位同窗抱怨,说为了黄家三小姐花了太多银钱,手头缺钱。今日,与他关系不错的一个秀才的家传玉佩被盗,明知书院的先生们展开搜查,发现玉佩藏在正英兄的被褥里,但已经被压碎。明知书院院长大怒,把正英兄扭送入衙门,而玉佩的主人也要求正英兄赔偿。”
“那玉佩价值几何?”方运问。
“据说原是一位翰林的随身玉佩,被才气滋养,对读书人大有益处。市价三千两白银,抵得上一间普通的房子。”薄瀚道。
方运道:“那你以为如何?”
“正英兄为人忠厚老实,绝无可能盗窃他人重宝,他有难的时候宁可自己吃咸菜窝头,也不会做这种事!更何况,那可是三千两的血玉啊,正英兄再蠢也不可能盗窃那么贵重的宝物。”薄瀚道。
方运道:“你认定他是被诬陷的,所以才来找我?”
“是的!院长和先生虽然说人证物证俱在,可他的家仆说,正英兄一路高呼冤枉,甚至说若不还他清白,必然以死证清白。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什么?”方运问。
薄瀚眼圈一红,再也忍不住,悲愤地道:“也不知谁把这个消息报于黄家,黄家家主逼着黄三小姐写了一封绝情书,给了正英兄。正英兄看到绝情书后大哭不止,甚至昏厥过去,差一点疯掉。”
方运目光渐冷,道:“这意味着,哪怕正英兄洗脱罪名,跟黄三小姐的关系也出现裂痕,难以恢复,这才是最重要的,是吧?”
“是的。哪怕正英兄出狱后不在乎,黄三小姐也有了心结,生怕正英兄对她有恨意。此事……若是有人刻意为之,黄家三小姐必然会在几日内被逼嫁人,彻底断了正英兄的念想。”
方运立刻认定是康王府或管家的人所为,当日管长俞为了强买延寿果,曾用王正英的前途威胁王先生,今日小国公吃了大亏,必然马上动手。小国公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剑指自己。
方运道:“正英兄有你这个好友,也不枉此生了。此事我已经明白,不过,你把正英兄的家仆找来,说一下那玉佩的式样,可能是我送给王先生的那块,而王先生又给了正英兄。正英兄……或许是拿错了。那枚玉佩既然碎了,我替他赔偿!”
薄瀚一愣,恍然大悟,王正英不可能认罪,但人证物证俱在,又不能彻底脱罪,拿错赔偿是最好的办法。
“好,我马上让正英兄的家仆过来。”
方运则把赵红妆叫到书房。
“出了什么事?”赵红妆问。
方运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赵红妆立刻道:“一定是小国公的手段!你放心,只要那个家仆说出玉佩的形状,我马上可以找太后拿出一块相似的玉佩,不会有任何人查到。”
“到时候就全靠你了。”方运道。
“不过,救出王正英后你又当如何?”
“我亲自去黄家提亲!”方运缓缓道。
赵红妆美目一闪,道:“不愧是方镇国,行事竟然如此与众不同。不过,那黄家要是不答应呢?”赵红妆说完狡黠地看着方运。
“我亲自提亲都不答应,这种鼠目寸光家族的人,谁娶谁倒霉!天下有几人值得我方运做媒?”方运道。
“好一个狂君!”赵红妆笑着称赞。
“我不狂,我只是做应该做的事!”方运道。
赵红妆点点头,道:“小国公那里你怎么办?”
“既然让我赔了三千两银子,最后他就得连本带利还给我,而且是利滚利!现在,让利息慢慢涨,我最后一起收回!”方运斩钉截铁道。
“你这般想最好,我就怕你头脑一热直接对小国公下手,反而中计。”赵红妆道。
“不会,我还不至于傻到那种程度,我能在乌龟壳上凿出洞,就不信扒不掉他小国公的皮!”方运冷声道。
“你……也是,小国公此次太过了,明明与你有矛盾,却去害不相干的人,换成是我也无法容忍。这次若不回击,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了。”
“他若是与我明刀明抢斗,我见招拆招,但若是再用此等卑劣手段针对我,我会让他知道,他选错了对手!”方运道。
“不论如何,你一定考虑清楚。若是有需要,一定联系我。不为你,只为我自己!我与康王之仇,终究要报!”赵红妆坚定地看着方运。
“好。”
不多时,王正英的家仆前来,并口述了玉佩的外形,不等方运提笔,赵红妆就唰唰几笔画了出来,那家仆连连称是。
方运仔细一看,这赵红妆的画道至少是一境大成,直逼二境。
“我这就去取玉佩。然后去京城衙门!”赵红妆道。
“不,应该先去一趟明知书院,翻找王正英的行李。”
赵红妆立即明白,道:“那我也让人给王正英报个信。”说完匆匆离去。
不多时,赵红妆回返,把玉佩交给方运,然后一起前往明知书院,在路上的时候,赵红妆让人给明知书院的院长传书。
而方运也传书给远在大源府的王先生。
夜色已深,马车在明知书院门前停稳。
方运与赵红妆前后下车,就见七八个老先生正站在明知书院门口。
那些人一起作揖道:“见过大长公主。”
“诸位不必客气。我只是随人前来,正主是方运。”赵红妆道。
“方运?可是江州方运?”众人惊讶地过来。
方运一拱手,道:“正是在下。王正英乃是我老师之子,听了他的事后,我感到蹊跷,详细询问才明白,这可能是一场误会。”
“哦?是何误会?”院长问。
“他的家仆详细描述了那玉佩的形状,与我送给王先生的玉佩极为相似,应该是正英兄拿错了。听说正英兄所在的住舍已经封闭,我进去找找,或许能找出那枚玉佩。”方运道。
书院的众人相互看了看,最后院长一叹,道:“既然是误会,那就请方文侯入王正英的住舍一观,或许能找到那玉佩。”
方运在院长的带领下进入王正英之前的住舍,果然“找到”那枚极其相似的玉佩。
方运道:“正英兄因为被人诬陷,一时语无伦次,所以把这玉佩忘记了,等他见到这枚玉佩,必然会清醒过来!”
“或许如此。”院长含含糊糊说。
随后,方运和赵红妆连夜赶到京城的知府衙门,随后麻烦秦知府深夜升堂,又去请被盗玉佩之人,正式审理案件。
知府大堂内站了一些衙役,十几颗夜明珠照得大堂犹如白昼。
秦知府端坐在主位,副位有一位京城刑司的官员,而方运与赵红妆坐于一旁。
一个双眼通红、头发凌乱的黑衣举人站在大堂,目光清澈,但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疯意。
众人静静等了一刻钟,就听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一老一少走在最前面,年轻的身穿深蓝秀才服,而年长的身穿黑色举人服。
那老举人进了大堂也不管上面坐着一位翰林知府,一边扫视大堂一边问:“方镇国何在!”
方运起身,微笑道:“方运在此。”
那老举人大喜,道:“三千两银子我们不要了,但请您亲笔写一篇《陋室铭》相送!老朽感激不尽!感激不尽!”说完眼巴巴看着方运。
方运仔细一看,这对父子的神情毫无作伪,而之前赵红妆也让人查了,他们一家与康王府没有任何交集,很可能是书院的其他人盗窃了玉佩放入王正英的被子中,这样几乎不会暴露小国公。
方运道:“若是秦知府同意,那我倒可以写一篇《陋室铭》赔偿。”
秦知府不悦地看了一眼咆哮公堂的老举人,轻咳一声,道:“赔偿何物理应由双方商定,既然双方都同意,那本官判定,王正英失手损坏玉佩一枚,赔偿苦主一篇方运亲自书写《陋室铭》,赔偿完毕此事一笔勾销,退堂!”说完一拍惊堂木,起身找赵红妆闲谈。
方运当场写了一首《陋室铭》交给老举人。
“哈哈,别是区区一枚玉佩,就是全部家当换一篇方运亲手所书《陋室铭》都不亏!不亏!好字!好字!混账小子,以后跟方镇国多学学!”老举人说完对准儿子的头狠狠拍了一下。
“是。”那秀才哭丧着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