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味着,许多官员连走路都要小心。
如果说众官把送禽畜当作笑话的话,那对这第十四礼则充满了警惕。
因为,任何一个官员都不可能保证在正式场合保证这种细致的动作,而一旦无法保证这种动作,就意味着违礼,就算御史不参奏,其他官员也有资格参奏,从而成为别人的把柄。
在这些天,监察院和一些官员已经检举了许多官员,不少支持皇室的中低层官员被吏部定为违礼。
所以,在讨论这第十四礼的朝会之上,官员的言辞格外激烈,当面指责方运。
“方相此等行径,堪称尸位素餐,身为左相,竟然利用落后的古礼禁锢官员,比当年赵高指鹿为马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礼只在《礼记》中,史书上从未记载一朝官员皆能如此。”
“若官员将精力放在环佩之声上,何来心思为国为民?您方虚圣有一心二用,可我们没有!简直何不食肉糜!”
“方虚圣,本官未曾想您是如此食古不化抱残守缺之辈,若您一意孤行,本官将誓死抗争!”
“方相,你连柳山都不如!”
当一个御史说出这番话,金銮殿中立刻静了下来。
这话太重了,柳山之罪罄竹难书,方运若是连柳山都不如,那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但是,许多人心中却又觉得,若是让方运继续执掌相位,真可能闹得天怒人怨,最后不如柳山。
这时候,每个官员都发现,之前无论方运颁布什么命令,朝堂之上支持方运的人都不会少于一半。
而今日,反对方运的官员数量,竟然是为方运辩解之人的五倍还多。
平时一些特别支持方运的官员,竟然都没有开口。
那礼殿来的大学士,今天格外沉默,没有点一次头。
这一次,几乎所有官员都感受到人心所向。
方运始终面色平稳,无论那些官员说什么,都没有恼怒。
在金銮殿平静了几十息后,方运道“启禀君上,微臣有本要奏。”
众官一愣,众人骂了那么久,方运竟然还有别的事要参奏?
待景君同意,方运道“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孔圣既然说以追求利益为标准做事,会惹来怨恨,那为了平息百姓的怨气,为了万众一心,本官启奏,以礼代利,以仁义代利,革除一切与利相关的衙门,让礼教与仁义的光辉,普照天下。”
一些官员眼皮直跳,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景君道“还请方爱卿详解如何以礼代利。”
方运道“本相有一事问众官,白手持墨,焉能不黑?”
无人回答,这个问题太简单,谁去拿手去碰触墨锭墨汁,也必然会被染黑。
方运道“仁义礼教,如那白手,而那利,如黑墨,为了避免仁义礼教被污染,朝廷应当去礼存礼存仁与义。不过,利墨之黑,已经渗透到各个衙门,我等应徐徐去除各衙门中的利。只有祛除了利,景国才能恢复礼教,才能真正成为一个仁与义的国度,我们每个人,才能是仁人义士。”
盛博源冷哼一声,道“不要绕弯子,直说吧,你到底想如何?”
方运道“去利存礼教仁义,当从六部开始。礼部乃是发扬礼教之地,暂时无须实行。兵部乃国之重器,也不可妄动。刑部只谈法,不讲礼教,但也不论利,也不会涉及。那么,便从吏部、工部与户部开始。三部之中,户部管理田赋、关税、俸禄、粮饷等等,其中之利最多,应当首先去利。”
曹德安愕然看着方运,没想到自己对方运绝无二心,方运竟然一把火烧到自己头上。但是,曹德安想起最近的种种言论,并没有气恼,而是静静地听着。
一些官员看到曹德安的神态,幸灾乐祸,在心中暗笑,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辅相杨旭文道“敢问方相,户部如何去利?”
方运微笑道“很简单,先从减少官员俸禄开始,慢慢减少,最后让每个官员只获得维持温饱的基本粮食,不就是去利吗?我们做官,是为国为民,还是为了那一点钱粮?若是为钱粮,何必做官?若是为国为民,何必在意钱粮?”
方运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三分之一的官员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方运。
三分之一的官员用怒视方运。
剩下的官员,满脸迷茫。
这是一个从县令开始做起直到左相的官员?哪怕是再蠢的官员,也不会做这种去利之法。
方运这是要与所有官吏为敌!
方运这是背叛自己的阶层!
怎么会有人会蠢到这种程度?
有背叛阶层的人,但绝对没有背叛自身利益的阶层。
方运这么做,意味着不仅是景国,全天下的官员都会用最激烈的方式反对。
整个官僚阶层将会展开最疯狂的反扑!
莫说是虚圣,就是半圣,也挡不住全天下官吏的反扑。
方运继续道“不仅要减少官吏的俸禄,还要减少百姓的赋税,这样,在百姓看来,我们便是仁义的朝廷。所以,户部要逐步降低赋税,直至能维持官吏温饱即可。”
“你疯了吗?”盛博源脱口而出,难以置信地看着方运。
这不是去利存礼教仁义,这是在毁灭景国!
那礼殿大学士林守岩第一次流露出诧异之色,看着方运,脸色有些阴沉。
方运叹了一口气,道“为了追求仁义的至高境界,为了追求礼乐的光辉,官员和朝廷,牺牲一点利益又算得了什么?以后,不仅户部要去利,吏部也要。吏部要根据官员是否仁德与重礼教来决定考评,与政绩和税收等不能有一丝关系。工部也一样,要无偿去做事,兴修水利建造道路等等都应该免费为百姓去做。没有钱粮了又如何,只要有仁义礼教,百姓归心,自然会无偿帮忙。待官员去利,最后百姓自然也会去利,沐浴在礼教与仁义的光辉下,不会在意钱财,不会在意各种利。”
奉天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数息后,监察院掌院御史何鸣祥上前一步,道“臣何鸣祥,弹劾左相方运祸乱朝纲、动摇国本、无能无状、无法无天!”
接着,一个接着一个御史迈步走出,陆续弹劾方运。
待监察院的御史出列后,吏部尚书盛博源立刻跟上,支持皇室的官员一同跟上。
随后,一些原本保持中立的官员也跟着一起弹劾。
最后,超过三分之一的官员弹劾方运,其中包括曹德安一党的官员。
朝堂风云突变。
不多时,金銮殿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太后才道“方虚圣言语过激,但并未强行施政。不如这样,众爱卿休息三天,也给方相一个思考的时间,三天之后,再开朝会。诸位爱卿,退朝吧。”
“哼!”方运突然冷哼一声,驾驭武侯车拂袖而去。
很快,此事传遍天下。
第二日,方运称病告假。
再开朝会之时,方运依旧抱病不出。
但是,在朝会当天,方运却有新的作品问世,名为《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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