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扬卫分列道旁, 一致拜下,朱祁岳翻身下马,先将戚寰扶起身,说了句:“一路辛苦。”然后望向苏晋这边,问:“究竟出了何事。”
一旁的驿丞忙将惊马一事道来, 末了说:“因苏大人的妹妹为邱使丞求情, 是故一切还等十二殿下定夺。”
朱祁岳的目光落在苏宛身上, 问了句:“你就是苏御史的妹妹?”
苏宛本就惊惶不已,又听得跟前这一位乃是一位殿下, 眸中之泪摇摇欲坠, 吓得说不出话来。
苏晋揖道:“回十二殿下,正是舍妹不假。”又道,“舍妹困于恩义, 枉顾律法,实在是不懂事, 臣这便将她领走。”
岂知朱祁岳听了这话, 深思半刻,大手一挥道:“不必, 此案便由本王做主,饶了邱使丞一命,尔后交给刑部, 从轻处置。”然后对苏宛道, “苏家妹妹平身。”
苏宛闻言, 心中竟是不信, 膝头如钉在了地面一般,讷讷抬头望去,只见眼前之人一身劲衣高大挺拔,眉飞入鬓,燕尾似好看的眼梢自带三分义气。
苏宛一时看呆了去,还是苏晋从旁提点了一句:“让你平身便平身罢。”她才诺诺站起。
初时的惊骇平息,一眨眼眼泪却滚落下来,苏宛慌忙抬起手将泪抹去,看了眼朱祁岳又飞快垂眸,红着脸细着声道:“多谢殿下。”
朱祁岳道:“你身为女子,却能有这滔天义气,实为难得。你兄长是御史,凡事讲规矩讲法度,未免刻板,在本王这没这么多规矩,此事便到此为止,你且随你兄长回罢。”
苏宛再应了声“是”,待苏晋拜别了朱祁岳与舒氏兄妹,便随她离开了。
这厢事毕,朱祁岳再跟候在驿站的几名太仆寺官员交代了几句,外头鹰扬卫已将马牵过来了。戚寰见状,不禁问道:“殿下不与阿寰一同回府么?”
朱祁岳摇头道:“不了,今日宫中月选像是出了点意外,七哥着令我回宫,我也是半道上折过来看看你,眼下既无事,我就放心了。”又看向戚绫,“如雨,你先陪你阿姐回戚府,一家子好生聚一聚。”
言讫再不多留,一踩脚蹬上了马,扬鞭而去了。
朱祁岳回宫的路上还在想,前一日朱沢微提起月选,还道是不过走一个过场,人选早已内定了,如何今日就出了意外?等他回到宫中,看到那刑部侍郎的票选之下昭昭然写着“苏晋”二字,才知朱沢微为何急诏他回宫,于是问道,“苏时雨升任刑部侍郎,是柳昀保举的?”
此刻殿内已无外人,朱沢微早已收起平日的和颜悦色,揉着眉心道:“倘是柳昀保举,本王也不至于如此动怒。”沉了口气,“是张石山提的人选,票决之时,柳昀身为苏时雨的堂官,不得表态,但内阁那群老不死的,全都选了苏时雨!”
朱祁岳愕然道:“怎么会?大理寺推苏晋,吏部推任暄,都察院不表态,哪怕内阁全选苏晋,那还有七哥您这一票呢?”
“所以我说曾友谅就是个废物!”朱沢微再忍不住,将方才曾友谅递来的一封请罪折子捏作一团,狠狠置于地上,“而今各地战起,军饷粮草兵马处处要本王操心,朱昱深朱弈珩朱南羡又没一个安分的,本王就让他曾友谅看住一个苏时雨,这都看不牢,眼皮子底下还能出了事!”
他说着,负手在殿中来回走了几步,缓了缓心神才又道:“你知道苏时雨前阵子干什么去了?”
朱祁岳道:“听说是为十三奔忙,一下值便去各部各院的老臣处,请他们联名上书为十三请命,让他主持朝政。”他说到这里,兀自一愣,“难道不是?”
“是。”朱沢微道,“但这只是一个幌子。”
他冷笑着道:“本王算是瞧明白了,苏时雨其实老早就盯上了这刑部侍郎的位子,也知道内阁那群老不死为顾着保命,必不敢为朱南羡出声。每日廷议一提起东宫,他们一脸愧色本王看在眼里,他苏时雨也看在眼里。
“苏时雨便借着他们这个当□□又想立牌坊的心思,挨个登门造访,请他们为朱南羡上书,等将他们说得满心愧疚难当之时,忽然退一步,说,‘你们不上书也罢,三月的月选,你等选我苏晋为刑部侍郎,我以刑部之名代各位大学士上书,也算你们对得起大随正统了。’那群老不死的自然觉得这样好,这样两全其美,因此今日全都选了他!”
朱祁岳道:“这么说来,苏时雨走访这许多衙司,只是为混淆视听,叫人以为他在鼓动群臣为东宫上书,实际上她真正想走访的只是内阁这几名大学士,是为了让他们票选他为刑部侍郎?”
朱沢微看了朱祁岳一眼,自一旁椅凳上坐下,半晌沉声道:“也不该怪曾友谅,这个苏时雨与朱南羡实在走得太近,几回以命相护,堪称生死之交,连本王都以为他此番愿为东宫上书实属理所应当。”说着又道,“且他手上居然还握着任暄当年为朱十四朱十七操持代写事宜的证据,被都察院一个叫翟迪的御史呈到了奉天殿上。刑部侍郎本就要选恪守律法之人,本王原还可以用苏晋任御史未满三年,资历不够为由筛了他,任暄出了这样的事,刑部左侍郎的位子只能是苏时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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