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灿金色的阳光笼罩大地,柳树胡同那棵巨大的柳树屹立着,将阳光分割成碎金子般的光影,在微风中闪烁。
福泉叔坐在门槛上,编着竹筐;菜根嫂在稍里边一些,纳着鞋底;二蛋则被菜根嫂以‘躺床上歇着,节省力气’为名,打发去午睡了。
“宋大山午时行刑,菜花姐去收的尸,草席一卷就拉去城外埋了……咱们柳树胡同的人家,去送的都没几个……”
“多少年的老邻居啊,就这么走了,谁能想到?方家那锐哥儿,也是心狠,我瞧着,宋大山判斩,多半就有他在背后使劲儿……”
菜根嫂絮絮叨叨:“不过,方家锐哥儿也的确是出息了,入品武者啊!咱们高攀不上喽!”
如闷葫芦一般、只是静静听着的福泉叔,突然开口说了句:“那你昨晚还得罪人家?”
啪!啪!
菜根嫂扇着自己的嘴,脸上满是懊悔:“当家的,你说起这事儿,我就后悔啊!昨晚一个嘴快,就跟着附和说出口了……不过,心里嫉妒方家过得好,也是真的……”
“唉,早知道锐哥儿是入品武者,我说啥也不敢哪!”
“你这人……”
福泉叔摇头:“方家给咱家借过粮,这是情分,咱家得记着……昨晚那时候,无论方家对错,你都不该向着宋大山说话的……”
这种行为,真要说来,已经有些恩将仇报的意思了。
“所以我才后悔……不过,方家也不至于记仇吧?那么多人呢!”
菜根嫂越说,越有底气,咕哝道:“即使如咱家这样,借了方家的粮,又偏帮宋大山说话的,也有两三家……方家锐哥儿不至于来找咱们,不至于……”
正说着。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方锐的声音:“福泉叔!菜花嫂!”
他并没叫错。
——两家并无什么亲戚关系,福泉叔的‘叔’,只是代表对方和他父亲同辈;而菜花嫂的‘嫂’,在这时代,年龄不太大的已婚妇人都可以称一个‘嫂’,也显得对方年轻,大家都这么叫的。
至于宋大山家的菜花婶?
那是因为:菜花婶,比菜根嫂,足足大了快十岁,才称呼的‘婶’。
“那啥,锐哥儿啊,来了?坐啊,我给你倒水。”菜根嫂脸上表情僵硬了下,挤出个笑容。
明显有些心虚。
方才还在信誓旦旦得说:方锐不会来,可刚说完,方锐就真的来了,说不定就是为了昨晚的事情秋后算账呢!
某种意义上说,方锐此来,也的确是为此。
如其它邻居,本来就是点头之交,昨晚道德绑架两句,他也无所谓,不至于睚眦必报。
可借粮的两三家,却不一样。
方锐不可能允许:‘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事情,在自家头上发生。
“菜根嫂,我家日子也不好过,前天借的二斤麦糠可能还了?”方锐也不磨蹭,直接说出来意。
菜根嫂满脸尴尬,却还是道:“那个……锐哥儿……能不能宽限一些日子?”
方家日子不好过?
这话,她是万万不信的。
谁不知道,方家的情况,在柳树胡同属于最好的一批。
事实上,方家也确实没有缺粮。
方锐这么说,是在清算昨晚菜根嫂帮腔宋大山,道德绑架方家,以‘日子不好过’为名,不过是给对方留最后一丝面子罢了。
菜根嫂自然也懂,可借回来的麦糠已经吃了一些,凑不齐二斤……
即使能拿其它东西补上,那也绝对不好受,别的不说,就问: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全家饿肚子吗?
‘这是彻底不要脸了!’
方锐脸色一冷。
是,对方可能有难处,可这关他什么事?
今个儿,方家借出去的粮,这菜根嫂一家,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既然不要脸,那就不用给脸了,直接撕破脸吧!’
方锐目光一闪,正待说话。
“锐哥儿,”
这时,福泉叔突然开口了:“昨夜的事情,是我家做得不地道……孩他娘,剩下的麦糠还有一斤多吧?拿来……还有,我这两天编筐的钱卖的两个大钱,也一并拿来……”
“当家的……”菜根嫂欲言又止。
“去!”
福泉叔语气加重了些,不容置疑。
毕竟是一家之主,菜根嫂虽然万般肉疼、不舍,但还是去了,将剩下的麦糠,以及两个大钱,都拿了过来。
那麦糠还有一斤多,用了不到二三两,少了这点麦糠,却补偿两个大钱,本来是远远不至于的。
可近来,粮食价格疯涨,一天一个样儿,再加上补偿做错事的心理,倒也在合理范围内。
‘这福泉叔,还算是比较明事理。’
方锐坦然收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道谢?
大可不必,这不过是拿回自家借出去的东西罢了。
“行,福泉叔、菜花嫂,那你们忙,我就先走了。”
方锐也没再多说什么,拿着东西起身,直接离开了。
两家本就不是一路人,从此分割清楚,桥归桥、路归路,对谁都好。
方锐离开后。
菜根嫂再也绷不住,抹着眼泪,啜泣道:“当家的,咱家接下来这日子,可怎么过啊?都怪我……都怪我……”
此刻,心中悔恨的情绪如毒蛇一般噬咬着她的心,让她无比自责、煎熬。
——就因为她的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让方家直接要回去借的粮食,由此导致,一家三口都要跟着一起饿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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