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州,常兴府城。
有间酒馆。
方锐化身青衫书生模样,带着辛雪儿,在二楼的一处隔间坐下。
桌上,摆放着茶点,店家还挺有巧思,将这些点心,做成了小动物模样。
辛雪儿都不舍得吃,将自家碟子中的点心拨弄着,大眼睛亮晶晶,嘴中小声嘟囔着,似乎在演绎方锐给她讲过的故事,类似过家家,一个人玩得津津有味。
察觉到方锐的目光,她就歪着脑袋看过来:“叔叔?”
“没事,你玩吧!”
方锐摸摸小丫头的脑袋。
这么长时间相处,辛雪儿在外人面前,还会怕生;可面对他,已经很是自然放松了,如小猫咪面对主人展露出最柔软的肚皮。
辛雪儿玩耍。
方锐则是给自己斟了杯酒,望向下面,侧耳倾听。
这个位置是极好的,采光极好,一盆不知名的盆栽沐浴阳光,折射点点光影,通透如琉璃;又能透过围栏,俯瞰下面,倾听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
……
下方,纵然墙上贴着‘莫谈国事’四字,可挡不住这些酒客们的谈兴。
“日子不好过啊,又是干旱,又是蝗虫……”有人叹息。
“是啊,我还听说,就这,咱们饶州,都是西南三州中最好的了,受灾较轻。原州、凉州,那才叫一个惨呐!”另一人接茬儿。
“前日,我听一个行商说,凉州有些地方,已经易子相食了。”
“自家都过不下去了,那还有心力同情别州?”
一个汉子脸上满是忧愁:“我就关心家门口的事儿,最近,破家的越来越多了啊!”
“可不是?粮食减收,想要活命,就得借债,可借了‘砍头债’,那就没了头儿了,最后,地没了,人也没了……纵使有些家底,不去借,可也防不住有人盯上,专门坑你……”
“唉,这年岁,有人受灾,有人发财。都说天灾**,可天灾哪能比得上**呢?”
“何不请官府主持公道?”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开口。
“这娃娃年轻了不是?你以为,那些员外、地主,谁在他们后面?贪官污吏,蛇鼠一窝,可不是说笑的哟!”
“一同盘剥小老百姓,所得好处,三七分成……”这是个看透的。
“哎,说不得,这个可说不得!”
掌柜的连忙出来:“各位快收了神通吧!喝酒就喝酒,千万莫谈国事。”
……
“这西南三州的饶州,物产丰饶,江河纵横,纵使今岁大旱、蝗灾,受到的影响也相对最轻。”
“可……”
方锐摇头:“正如这些人所说,我一路走来,所见吏治也最坏。”
“如此大环境,当大半的人都活不下去了,怎能不揭竿而起呢?”
……
掌柜的出面,还是有些效果的,可等他转身,这些这些酒客们的议论声,又开始了。
一群苦命人,不借着三两碗浊酒宣泄一番心中的苦闷、憋屈,是会憋出病的。
不过,终究还是给了面子,换了个换题。
“凉州出了个‘妖盟’,‘妖盟’中有个妖祖,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据说,身高九尺,黑面獠牙,会吞云吐雾,驱兽成军……”这人语气兴奋。
“我连襟的侄儿的兄长的邻居,在府衙中当差,就听闻消息,那个自号‘妖祖’的狠人,将凉州州城世家的老祖都杀了……”另一人接茬。
“乱世必出妖孽啊!”
“不说凉州,咱们饶州,不是也出了个宇文黯?一朝起势,连下神木、余清两府之地。”
“听说,有擅望气者,言此人乃是反王命格,是个为王前驱的……”有人小声嘀咕。
“成王败寇,什么反王不反王,为王前驱的?真成事了,那就是真王。”
“是啊!听闻,宇文黯拥兵二十万,出行车架十六乘,前呼后拥三里地,此等风光想想都令人心折!”
……
“大丈夫当如是!”
坐在角落,一个名为刘昀的中年男人,忽地拍案而起。
此番动静,让旁边桌上的一人调侃开口:“怎么,这位兄台也有造反之志乎?”
“哪能?哪能?”
刘昀干笑着摆手。
所幸,那人也只是揶揄,不追问了。
“唉!”
刘昀回头坐下,看看自己发福的双腿,看着浊酒倒映的些许白发,想想少年时立下的志向,自己半生努力……
但。
蹉跎岁月,困顿半生,终究一事无成。
刘昀思及此处,不由悲从中来:“空有一腔凌云志,奈何难生两翼风。时不利兮可奈何,奈何奈何奈若何啊!”
“小二,再给我来……”
他恨不得叫上一壶好酒,喝得大醉酩酊,可一摸怀中刚发的一两多俸禄,看着身上这件破旧、久未换洗的长衫,终究是改口:“再来一碟茴香豆!”
……
“有趣!有趣!”
方锐看着下方大堂的刘昀,嘴角玩味,勾勒出一丝笑意:‘饶州的天定蛟龙,至今困顿,这是我没想到的。’
‘对比起来,方才那位听闻有着反王命格,是为王前驱的宇文黯,反而有着一番成就。’
‘这也的确是古怪!’
他暗忖着,以神通‘天子望气’观望刘昀,透过蛟龙自晦的重重迷雾,看到了:刘昀气运显化之蛟龙,仿佛受到什么东西压制,萎靡不振,甚至形体都变得虚幻,几欲炸散开。
“这是气运被夺,命格将崩?!”
方锐目光闪烁。
虽说并非气运决定一切,理论上说,只要那位反王可明晰天地,抢先速发,压制天定蛟龙;或者做得极为出色,一次次战胜天定蛟龙,就可夺运改易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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