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闲话是一个小吏说的,只是那小吏在伺候着诸位学士,后来就被杨荣大人给呵斥了。”
叶落雪的禀告并未让朱高炽释然,他说道:“杨荣聪明,此事越不折腾越好,不过……”
“若无帝王,谁能总领?”
这话叶落雪不敢接,朱高炽也没准备让他接。
“若无帝王,那等人多半是要结党营私,然后内斗不停,到时候大明处处烽烟不提,外敌必然会趁机攻打,生灵涂炭……”
朱高炽讥笑道:“都是些只顾着自家好处的人,至于大明,不过是玩偶……”
当了一年多的皇帝后,朱高炽早已看穿了那些道貌岸然后面的龌龊,所以态度大变。
“几位学士还不错,至少知道站稳了。”
“六部尚书也算是恪尽职守,这些都是先帝当年挑选出来的人,朕果真是远远不如啊!”
朱棣当年根本就不按照品级提升,而是直接简拔。
所谓简拔,那就是我看你顺眼了,不管你是几品官,朕就把你弄到身边来。
天子近臣自然升官快,那些被简拔的官员此时大多成了大明的中坚力量,事实证明朱棣的眼光不错。
可朱高炽却知道这是在强君基础上的顺从和忠心能干,若是出一个软弱无能的君王,这些臣子可不会有半分客气,保证能让君王成为傀儡。
这就是平衡!
每个帝王都要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之道!
朱元璋,朱棣,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道,而朱高炽……
朕的道是什么?
软弱,妥协?
朱高炽摇摇头,轻蔑的摇摇头。
没有哪个帝王是甘心平庸的,朱高炽同样不甘平庸。他的胸中有无数锦绣,可手脚却被束缚的死死的,无法动弹。
“瞻基……最近如何?”
叶落雪说道:“陛下,殿下在金陵坐镇,正如您所说的,南方官吏和文人暂时偃旗息鼓,若是召回的旨意一到,他们肯定会欢欣鼓舞。”
朱高炽看了一眼他脸上的杀机,微微摇头道:“你不懂,这是大势,此时的大明看似太平,朕亦能一呼百应,可终究禁忌颇多,而这些都是势在作怪。”
朱高炽艰难的想起身,叶落雪急忙过去扶住。他的武艺高超,单手就可把朱高炽扶下来。
走出暖阁,朱高炽呼吸一口带着春天气息的空气,舒坦的眼睛都眯住了。当冷风一吹,朱高炽不禁打了个寒颤。
“文人要夺势,朕要保势,这是权力之争,从古至今概莫能外啊!”
朱高炽拍打着廊柱,唏嘘着:“人都想争夺更多的权利,若是君王懦弱,国将不国,正如汉末时一般,诸侯相互攻打,都恬不知耻的挂着大义的名头,君臣如何相安?不过是野心勃勃罢了,可见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深入人心,一旦乱世现出征兆,草莽亦能窜出龙蛇……”
叶落雪静静的听着,他不是文武官员,不是太监,所以无需表达惶恐之情。
朱高炽的面色有些潮红,他微笑道:“蒙元无道,龙蛇四起,太祖高皇帝独占鳌头,他深知国大多亡于民苦,所以整治贪腐不遗余力,打击野心勃勃者从不手软,大明得安。”
叶落雪由衷的道:“是,太祖高皇帝解民倒悬。”
朱高炽也与有荣焉的道:“及至先帝依旧革弊出新,驱逐外敌,这才有了朕今日的从容。从容……嘿!从容!”
“江山万载,人人都说江山,谁的江山?”
这话里有些冷意,叶落雪低声道:“陛下,小心。”
朱高炽瞥了一眼边上,笑道:“那是宋老实,这宫中大抵只有他对朕是赤子之心了,难得。”
“陛下,可要下来吗?”
宋老实看到朱高炽就欢喜的跑过来,眼中根本就没有叶落雪这个人。
朱高炽微笑道:“好。”
于是宫中的高手叶落雪同学就只能看着宋老实双手把住朱高炽的手臂,慢慢的扶着他下了台阶。
叶落雪就看着两人渐渐的往后宫去了,不禁心中黯然。
皇帝这是在重负强行啊!
叶落雪是个孤儿,是被朱高炽收拢的奇人异士,对所谓的文官历来都是嗤之以鼻,觉得他们不过是皇帝的雇工罢了。
可雇工却胸怀大志,不时想把雇主挑落马下,自己却经常经营不善。
……
“皇帝开始看奏章了。”
一个太监坐在袁熙的对面,傲然道:“不过……行走越发的艰难了。”
袁熙的袖口一抖,一卷宝钞就滚落在桌子上。
太监的眼中闪过贪婪之色,然后矜持的拿走了宝钞,干咳道:“虽然隐秘,可咱们还是查探到了,陛下已经派人去召唤了太子北归。”
说着他起身,眉间冷冷的道:“咱家今日从未来过这里,走了。”
“公公慢走。”
袁熙的面色亲切,看着太监走了后门出去,马上变为铁青。
“嘭!”
书房的后面突然一声爆响,小门被人粗鲁的踢开,雷度大步出来,面色涨红着道:“要动手了!不然咱们死无葬身之地!殿下肯定要在凤阳被幽禁一生!”
袁熙呆呆的坐在那里,刚才的亲切早就不见了,他喃喃的道:“箭在弦上,箭在弦上啊!”
雷度恨恨的道:“此时你还在想什么?再不动手,等太子归来了咱们如何有机会?”
袁熙抬头,眼神坚毅:“那就准备,我相信殿下乃是天命所归,必然会给咱们找到可乘之机!你那边准备的如何了?能调动多少人?”
雷度犹豫了一下,袁熙眼神发冷的道:“实话实说,切不可虚假,否则那是葬送自己!”
雷度垂首道:“一千人不到。不过还有一个百户官在联络中,若是能答应,那就是千余人。”
袁熙的面上不见失望,他说道:“此事在内不在外,外面只需扼守,搅乱,等大局一定,百万大军也无济于事。”
雷度兴奋的道:“是啊!只要宫中一定,南边再同步动手,大局定矣!”
袁熙说道:“陛下召回太子,这就是自觉不豫,机会来了。”
雷度皱眉道:“可他又开始看奏章了。”
袁熙轻笑道:“你不懂,当今陛下乃是个倔的,加上和文官不睦,只要能动弹,他就不会让权利旁落,所以……这就是旁观者清,去吧,我也得去看看那个丽丽。”
……
魏丽丽最近有些颓丧,在赌场里沉迷于酒色而不可自拔,外面的事都交给了手下去打理。
“……五城兵马司的人又来警告了,说是再不许出现那等倾家荡产上吊的人了,否则就封了咱们这里……大哥,那人会不会是骗子?”
这是个身材健壮的男子,一脸的桀骜不驯和彪悍。这等人若是走在街上,正常人都会和他保持距离,因为感觉太危险。
这是个侵略性极强的男子!
魏丽丽把酒壶扔在身后――那里已经堆积了几十个酒壶,酒味混杂在一起,让人觉得是进了酒窖。
“肚皮,那人不可小觑,我有数。”
魏丽丽把脚边的一件肚兜挑起来,随手扔到后面去,揉着眉心道:“想富贵吗?”
“想啊!”
肚皮满不在乎的道:“大哥,咱们如今算是不饿肚皮了,可出去还得要对那些小兵小吏点头哈腰,谁愿意?可咱们是青皮,在人家的眼中,咱们就是烂泥,哪日就该被流放到交趾缅甸去的烂泥,谁会帮咱们?”
魏丽丽挑眉道:“他能。”
“大哥……”
肚皮讶然道:“这可不是火并和讨债,谁能?”
“他能。”
魏丽丽吁气道:“他是一位贵人的心腹,那位贵人想弄些事情,找咱们帮忙,事后七品官,或是千户,这个倒是实打实的价码,没有瞎说。”
肚皮的浓眉皱成了卧蚕,他沉声道:“大哥,可是掉脑袋的那种吗?”
“你怕了?”
魏丽丽挑眉问道,同时嘴角抽了一下。
“不怕。”肚皮满不在乎的道:“脑袋掉了就掉了,可若是不掉,那就是大富贵啊!”
魏丽丽的眼中精光一闪,坐直道:“他已经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