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为止,外科医生骆权建完成了九位重伤者的手术,成功五例,失败四例,差不多接近五五开的比例。
从早到晚李白这边却无一失手,效率高的出奇。
除了李白的操作看上去有些粗暴和吓人以外,但整个手术结果还是比较让人满意的,至少该闭合的创口都处理的如教科书一般完美无缺,挑剔不出半点毛病。
即使李白在和黎峰扯着淡,看似漫不经心,手上的活儿却依旧分毫不差,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毕竟到他这里来缝针的伤者,基本上都是不是什么致命伤,只是伤口看着比较吓人罢了。
如果长时间不处理的话,确实有可能会致命,但是及时缝合后,死亡的可能性却微乎其微。
失血过多的多输点血,有可能感染的挂上抗生素,身子弱的加点葡萄糖和牛磺酸,现代医学有足够的手段来应付这些外伤,只要不是内伤,动脉出血和当场死亡,有很大的概率能够救回来。
“先等一等,让我缓缓。”
外科医生骆权建步履虚弱地来到门口,一把扯掉口罩,露出惨白的脸色,慢慢蹲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原本准备抬进去的重伤者便被转移到了隔壁。
他简直累极了,双手颤栗不休,连刀子都快要拿不住。
骆医生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散发出浓浓的血腥气,在手术过程中,不小心被溅一身血是常有的事。
早期的外科医生看上去与屠夫并没有什么分别,在很多时候,让人难以分辨出他们究竟是在杀人,还是在救人。
见惯了人体内脏和肌肉组织后,哪怕再血腥可怕的场面,也难以让他们生出任何不适感。
就像是脱敏式疗法一样,看多了,便麻木了,此时更需要医者仁心,不然很容易就会草菅人命,所以说每一位刀把子都值得尊敬。
黎峰顾不上跟李白继续杠下去,连忙过来关心地问道:“骆医生,你还行吗?要不先去休息一会儿。”
骆权建是医疗队的骨干,是十分重要的一员大将,轻易不能有任何闪失。
不止是帕帕加娜部落需要,华夏维和部队更需要他。
“没事,黎队长,我还能坚持,先休息,休息一会儿,等我半个小时。”
骆权建真的不是在矫情,他必须准确掌控自己的手术刀,一刀生,一刀死,不敢有丝毫大意。
毕竟面对的是手术台上那些垂死重伤者,必须得有最高的把握,不能拿活人的性命去赌。
“要喝水么?”
女护士周香玲及时递过来一支矿泉水,她看得出骆医生的消耗很大,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
帕帕加娜部落的学校条件再好,也不可能达到正规手术室的标准,更何况连空调都没有,以赤道地区的常年高热,即使是深夜,温度也低不到哪里去,一身防护服,头套加口罩,还有护目镜,整个人被包裹了大半。
闷在房间里进行不间断的手术,一直坚持到现在,依然没有脱水晕倒,体质和意志已经是相当过人。
“谢谢!”
骆权建接过水瓶,痛饮了一口甘霖,补充了缺失的水份。
拿着刀子放飞自我的李大魔头在房间里喊道:“下一位!”
一个轻伤者被抬了出来,又一位伤者被扶了进去。
伤势较重的都被提前安排了进去,越往后面,手术缝合难度就越低,李白的速度越发快了起来。
左三针,右三针,线头扭一扭,打个死结头,完活儿!
并不是所有的伤者都需要麻醉或者打晕,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李白在自己身上上下齐手,然后一脸懵逼的被打发出来。
“好快?他这是几个了?”
骆权建听出李白的声音里充满了轻松之意。
“大概……”周香玲护士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说道:“这是第五十七个!”
“五,五十七?”
骆医生有些发呆,自己才做了几个?
一,二,三……八、九!
一共做了九台手术,活下来五个,死了四个,跟对方一口气连做五十多个相比,简直有些丢人。
骆权建试探着问道:“有死的吗?”
周护士淡然说道:“都是轻伤,当然一个都没有!”
她十分清楚,分配到李白那里的,没有一个是重伤,就算要死,一时半会儿也死不掉,肯定不是现在的事情。
只要把伤口缝合好,处置妥当,不会发生严重感染,或者诱发什么隐疾,活下来的概率并不低。
医疗队其他医生来了之后,到李白这边的伤者就更容易处理了。
这得归功于周香玲护士从一开始就对伤者进行甄别分类,使其他人的效率从一开始就很高,伤者的伤情也没有被延误。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李医生竟然还有这一手。”
骆权建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是有些惊讶于李白的效率。
刷刷刷的跟缝纫机一样,干脆利落的就将轻伤者们的伤口给处理好了。
现在看来,让对方帮忙,完全是找对了人。
其实没什么可比性,他做的是高中奥数,李白做的却是小学生个位加减法,在技术难度和经验要求上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如果双方换一下,骆医生的速度也不会慢到哪里去,同样不会死人。
但是李白这边恐怕就有些惨了,或许会拿出手机拍照片,然后场外求援,在线等,急!
医疗队负责人黎峰忍不住吐槽道:“快有什么用,一点儿都不认真,还一边跟我聊天,一边做缝合手术,简直是在草菅人命,根本就是野路子。”
到现在为止,接受手术的人竟然全都活了下来,简直就是奇迹。
骆医生与周护士互相对视一眼,不禁有些好笑。
“没事没事,黎队长,请放心,李医生那里只需要缝合,没有那么高的技术难度,更何况还有我嘛!”
从同意李白帮忙以来,骆医生就做好了为前者兜底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李白干的比他预料的更加出色,完美的分担了许多压力。
“你还帮着他说话?!对了,李白有没有去招惹部落里的巫师,我听说帕帕加娜部落里面有一位大巫师。”
黎峰突然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一下子把李白拿着土黑们练手的事情扔到一边。
“大巫师?呃,没看到,周护士,你看到了吗?”
骆权建想了想,篝火被炸散那一刻起,他就跟着旁人惊惶失措的往房车上跑,并没有关注到帕帕加娜部落的大巫师。
照理说像大巫师那样身份特殊的人,服饰也与众不同,应该很醒目才对,可是他却完全没有任何更多的印象。
“没有,回来后,就只看到蛮卜阿鲁果首领,没再见过大巫师。”
周护士倒是有一些印像,可是她仔细想了想,却并没有更多的信息。
黎峰忐忑不安地说道:“糟糕了!必须确认大巫师在哪儿,不能让他看到李白,周护士,你帮我盯着点儿,千万别让大巫师进李白的房间,最好不要让两人碰面。”
他的心里始终有一根高压线,那就是李白与非洲的部落巫师。
一个巫师没什么好怕的,可是非洲大陆的巫师彼此之间却往往有联系,惹到一个巫师就等于惹到一群巫师,除非逃出非洲,否则会受到所有非洲人的敌视。
巫蛊之术,谁也摸不着头绪,被下咒下蛊弄死的倒霉孩子多了,连科学都没有办法解释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像图坦卡蒙的诅咒,迄今为未,依旧没有一个定论,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凑巧了一些,让人不得不起疑。
“呃……好,好的。”
周香玲一脸茫然,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黎队长如此紧张,郑重要求不能让帕帕加娜部落的大巫师与李白打照面。
事实上不让李白去招惹巫师的事情,只限于医疗队负责人黎峰与李白两人之间知情,其他人并不清楚。
骆权建疑惑地问道:“李医生和帕帕加娜部落的大巫师好像没什么关联吧?”
他无法理解黎峰为何如此关注李白与大巫师之间的事情。
“说来话长,你们不需要知道,我再去问问李白。”
黎峰也懒得解释,毕竟精神科医生与部落巫师互相抢饭碗这种事情,听起来原本就十分扯淡。
就算是他说出来,恐怕骆医生与周护士也未必会相信,还不如不说。
看着黎峰的背影,骆医生与周护士二人彼此面面相觑,皆是满头雾水。
这么久都没有看到帕帕加娜部落的大巫师,或许大概率的已经凉了吧?
“喂喂,小李,你停一下。”
黎峰又风风火火的跑回到李白的手术室门口,叫了停,刚好看到李白又是简单粗暴的一巴掌抽晕一位土黑。
天可怜见,那孩子只是手肘上有一条三四寸长的伤口而已,怎能下如此狠手。
“什么?”
李白又补了一巴掌,左右对称,相当完美的掌印,强迫症一下子就好了。
黎峰急切地问道:“你有没有见过帕帕加娜部落的巫师?”
李白坦承地说道:“见过!”
他确实见过那位大巫师,只不过是最后一面。
“人呢?你没跟他说话吧?”
黎峰十分紧张。
精神科医生与巫师之间,实在是太容易犯忌了。
秃驴!你竟敢跟贫道抢神父!
这样的大型车祸现场如今都已经演变成了段子,眼下人在异国他乡,怎能不提防,一旦出了状况,理所当然的要拿他这位医疗队负责人是问。
如果能够防患于未然,这锅,黎峰当然不会愿意背。
“没说过话,人大概已经变成灰了吧?”
李白想了想,那个大巫师被冲击波炸飞,摔进了土坯屋内,燃烧的屋顶轰然坍塌,肯定是活不成了。
“变成灰,灰了?”
黎峰两眼有些发直,帕帕加娜部落的大巫师就这样完犊子了?!
等等,谁干的?
“你干的?”
如果是李白干的,恐怕他一点儿都不会怀疑。
抢饭碗这种事情,谁会手软,动物都有护食的本能,更何况是人。
“怎么可能?一发火箭弹直接崩飞,掉到房子里面,着火的屋顶直接倒下来,估计已经烧成了灰。”
李白绝对不会背这口飞来横锅。
“真不是你干的?”
黎峰依旧是一脸怀疑,之前他就听说了,这小子胆大包天的孤身闯入鏖战中的帕帕加娜部落,一直到战斗结束。
谁知道有没有暗中下手。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掉产生问题的那个人,这种骚操作对于傻大胆的家伙似乎并不足为奇。
“不会!如果是我,直接一巴掌抽飞脑袋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
李白耸了耸肩膀,更何况当时他还带着大宝剑。
好汉做事好汉当,没做就是没做。
“你可千万别骗我。”
黎峰只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无论是不是李白干的,都必须不是他干的。
“没骗你!”
李白也没打算多解释。
看对方的一脸怀疑,恐怕一时半会儿都未必能够完全接受。
让一个原本就存在质疑的人打消先入为主的疑惑,并不是光靠三言两语就行的。
“那好,不是你干的,我们说定了。”
黎峰决意统一口径。
这个时候,他没想到自己是真的冤枉了李白。
“当然不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李白低下头看了看,再望向门口的黎峰,他还得继续做手术。
如果不是这几句话的功夫,都已经利索的完活儿了。
“没了,你先忙,我去打听打听。”
黎峰心急火燎的跑开了,在真正看到帕帕加娜部落的大巫师尸体前,这颗心始终都无法放下来。
他找来了翻译,到处打听大巫师的下落。
最后在一座残烟袅袅,余火未灭的断壁残垣内,找到了帕帕加娜部落大巫师的遗体。
带着黎峰过来的帕帕加娜人一脸悲愤。
当找到大巫师的时候,他们只看到一具身首分离的焦尸,若非是没有被一同烧成灰灰的金属和石质首饰,恐怕谁也没有办法确认尸骸的身份。
一根化作焦炭的木梁左右,缩小了不止一圈的焦黑头颅,还有只剩下肩膀的残躯,黎峰一颗心登时瓦凉瓦凉。
他依然还记得清楚。
李白那厮之前说过。
“……直接一巴掌抽飞脑袋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
何必那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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