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鲍德温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烦躁纷乱的思绪一时间就陷入了停滞状态,以至于陆恪挥手打招呼,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是愣愣地点点头,试图说点什么,却又找不到任何准确的语句,只是傻乎乎地愣在原地。
“你……我……呃……”乔纳森结结巴巴地说着,但支离破碎的话语却根本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想法,又或者说,他就没有想法可言。
陆恪却从只言片语之中拼凑出了一个轮廓,微笑地说道,“抱歉,没有提前打招呼。我是专程过来看看瑞恩的,如果不太方便的话,那么我就下次再过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他的休息和复健。”
“不,不不不……”乔纳森连连摆手,汹涌的情绪一股脑地蜂拥而上,连连否认之后,却没有解释也没有回应,毫无预警地,声音就哽咽了起来,微微发酸的鼻头掐断了后面的所有话语,他就这样呆愣地站着,竭尽全力地让自己的错杂情绪平复下来。
曾经那个浑身是刺的乔纳森,曾经那个不惜与死忠球迷针锋相对的乔纳森,曾经那个对着陆恪恶言相向的乔纳森,曾经那个无比强硬拒绝妥协寸步不让的乔纳森,曾经那个脾气火爆如同茅坑里石头一般的乔纳森……
此时此刻却流露出一股沉默的无助,没有眼泪,没有哭喊,也没有悲伤,只是茫然和慌乱,却将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无力感勾勒得淋漓尽致。
即使没有任何话语,陆恪也可以想象得到,瑞恩的状态绝对不会太好,甚至可能比想象中还要更加糟糕。不由自主地,陆恪也是一阵心酸。
冗长而狭窄的走廊突然就这样安静了下来,那股死一般的寂静正在缓缓蔓延,仿佛可以感受到死神张开了羽翼,一点一点地黑暗阴影笼罩过来,慢慢地吞噬明亮的生机;生老病死的强大挫折感让每一个普通人都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与卑微。
“啪。”
一声脆响,打破了那股宁静的束缚,乔纳森这才回过神来——刚刚握在手中的笔记本和铅笔不知不觉中松开了力量,最终铅笔掉落在地上,这才发出了声响。
乔纳森还没有来得及弯腰,陆恪就已经弯腰将铅笔捡起来,递了过来,他缓缓地接过了铅笔,在指尖轻轻撵转着,嘴角露出了一抹无力的浅笑。
“这是为了瑞恩的复健。医生建议,他最好每一天能够练习写字。你知道,对于他来说,写字、说话、走路、吞咽,这些理所当然的动作都变得无比困难起来,最为基础也最为简单的生活习惯,就是他的复健内容。他只需要呼吸就好,呼吸就足够了。呼吸就好。”
说着说着,笑容就上扬起来,却是无比苦涩,那简简单单话语背后透露出来的无力感,如同沼泽一般,让人缓缓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所谓的肌萎缩侧索硬化,俗称“渐冻人”,这是世界上目前最为残忍的病状,没有之一。
病人会渐渐失去对自己肌肉的控制,运动神经最后会完全萎缩,和全身瘫痪没有任何差别,甚至会影响到吃饭、呼吸、说话等基本的身体机能。
但由于这种病症不会影响感觉神经,患者的智力、记忆和五感都不会有任何损伤,换而言之,病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丧失控制、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所有感觉都无比清晰而真切,却无能为力。
整个过程迟缓而漫长,痛苦的逐渐叠加,让每一天都变成煎熬,残忍而可怕。
一般来说,患者在病发之后,只能生存两到五年。至今为止,依旧没有任何有效疗法,甚至延缓病情都无比艰难。
正如乔纳森所说,就连写字和说话、呼吸和吞咽、坐立和行走,这样对于普通人来说习以为常的动作,却是渐冻人复健的一部分。多么讽刺,也多么荒谬;隐藏在背后的却是普通人所没有办法想象的痛苦与煎熬。
乔纳森的话语停顿了下来,他用力咬了摇头,朝着陆恪望了过去,再次展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抱歉……我是说,谢谢,谢谢,如果瑞恩知道你过来探望他,他一定会很开心的……抱歉,最近都没有前往主场观看比赛……瑞恩很想前往,他总是想着能够亲自前往,但医生说……医生说……谢谢,真的谢谢。”
彻彻底底的语无伦次,乔纳森的整个大脑就如同一团浆糊,无法理清思绪,颠来倒去、反反复复地说着自己都不明白的话语,到了最后,就只是不断重复着“谢谢”,眼睛里闪烁着激动和喜悦,却在深处泛起了一阵阵苦涩。
那股慌乱是如此真实,连带着陆恪的心情都不由缓缓下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浮现。
“我知道,我都知道。虽然你们没有出现在烛台球场,但你们永远都是球队持续战斗持续前进的最大动力,你们始终和我们并肩同行,经历了每一场比赛,否则,我们怎么可能赢下这几场比赛呢?对吧?九人就是九人,我们始终都是在一起的。”陆恪展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坚定地说道。
乔纳森的嘴角也不由上扬起来,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去/他/妈/的海鹰,去/他/妈/的红雀,现在他们再知道,国联西区谁才是老大了吧?”说着说着,笑容就绽放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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