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福山县目前的局势比较紧张,物资供应也很是吃紧,但这倒不会影响到穿越者们享有的各种特殊待遇。陈一鑫仍是为陶东来设下了丰盛的接风宴,很难想像数里外便有好几万缺衣少食的难民。
“最近进入登州的难民太多,野外能吃下肚的活物基本上都被吃完了,所以也弄不到什么野味了。好在岛上还有一个专供驻军部队的饲养场,家禽家畜和各种蔬果都不少,勉强还能把这段时间对付过去。”陈一鑫一边给陶东来斟酒,一边说明这桌上食材的由来。
陶东来问道:“本地的粮食储备还充足吧?”
陈一鑫点点头道:“储备倒是够,这段时间从南方运来的粮食应该有四五十万斤了,短期内肯定不会饿死人。而且现在天气转暖,渔船出海也方便了,海产品也能作为补充。”
福山县目前虽然面临着难民安置带来的巨大压力,但问题主要是在于难民营这类机构的规模仍不够大,难以把所有涌入福山县的难民纳入管控,以至于让县内存在着较大的治安隐患。至于粮食储备方面的情况倒是还好,虽说不太可能让难民人人吃饱,但这几个月一直都维持着食物供应没有闹粮荒,让难民们得以熬过了这个寒冷的冬季。
目前本地所消耗的粮食有一大半都是依赖海外输送,所以海汉提供给难民的食物基本上也就只是按照最低的生存标准,这样才能保证现有的粮食储备能在外界输送断绝的情况下也可维持至少二十天以上。
陶东来道:“我听说也有不少富商权贵跑到这边来避难,这些人目前是怎么安排的?”
郝万清接过话头道:“说到这个,还真得说一句这山东有钱人也真不少。第一批来福山县的这些人,一到这边就掏银子买房购地,一副要扎根下来的样子。结果很快就把本地的物价给炒起来了,到二月底的时候,县内的房价就已经涨了足足十倍有余。所有的客栈、商栈、民房,凡是能租到买到的房子,基本上在三月初就告罄了。你可以问问陈一鑫,他老丈人就是福山县第一大地主,趁着这一波可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陈一鑫笑道:“又拿我开玩笑!老丈人赚的银子又不会进我的口袋,我可没什么好高兴的。”
郝万清说马东强是福山县第一大地主,这倒不是信口开河。马家本就是福山县数得上号的大户人家,拥有千亩良田,而傍上海汉之后财产更是迅速将经营内容从农业扩展到了商贸、运输、服务等行业。可以说只要踏入福山县境内,就必然要跟马家的产业打交道,外来的富商权贵想在这边找地方暂住,自然也绕不过去。
陶东来调侃道:“你老丈人在本地这么多产业,只怕也会惹人眼红吧?”
陈一鑫轻描淡写地应道:“的确也有不长眼的,不过我出手处理了几个狂徒之后,就没人再敢坏规矩了。”
马家在本地的拥有如此之多的产业,当然难免会招惹麻烦,有人自认身份远远高出马东强这乡下土财主,便要求他奉上房舍供自己使用,或是打算用极低的价钱强买强卖。不过这种人往往并不清楚马东强的背景,不知道他背后还有海汉撑腰,这类无礼要求自然不可能实现。最初有那么几起试图威胁马东强就范的事件,陈一鑫听说后便派人去将闹事者举家上下全部逐出了福山县,并且撂下狠话――福山县是在海汉管辖之下,不管在大明是什么身份,到了这里都得遵守海汉的规矩。
有陈一鑫这个女婿保驾护航,马东强自然也就少了许多顾忌。如今在本地租地方暂住的这些有钱人,至少有一半住的都是马家名下的产业。从占地数亩生活设施齐全的豪华大宅,到仅有一张床的客栈小单间,各种档次的房子都有,但价格相较平日当然是极贵,绝大多数普通人根本负担不起。
不过一分钱一分货,这里的服务优势也很明显,那就是千金难买的安全环境了。这福山县别说是清军,就连明军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也同样进不来,乱世之中,很难再找到其他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而且只要出得起价钱,在这里也能买到包括食物在内的各种商品,甚至连肉食、酒水和新鲜蔬果都有,有钱人依然可以继续享受人上人的生活。
不过能够住得起这些地方的人也不多,从二月到现在,来福山县避难的数万人当中,也仅有不到千人是住在难民营之外的私人居所,这其中的大多数人还只是侍奉主人的随从人员,真正的金主不过百十来人而已。
严格来讲,马家的行为多少也算是在发国难财了,不过与此同时,安置普通难民的组织工作也有相当一部分是由马家在负责,成千上万的难民也因此得到了生存的机会。
陶东来没有细问马家是如何从避难的富人们手中赚钱,在他看来这种行为其实再正常不过,如果没有足够的油水,又如何能驱使马东强这样的地方豪强参与到安置难民的行动中来。他所在意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我听说你在这边拉着避难的这些富商搞了一个商会组织?”陶东来问道。
陈一鑫点点头道:“的确有这事。我弄了个山海会,只要加入,在本地的所有费用都能打对折,所以这些人入会还挺积极的,目前已经收了几十个会员了。”
通过牵头搞商会组织来拓展贸易渠道已经是海汉的传统操作手段,在南方沿海地区已经屡试不爽。陈一鑫虽然早有这样的打算,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切入时机,因为山东的环境不比南方,海汉的控制区仅限于福山县一地,要跟各个州府的富商权贵会面并不容易,而这次却是阴差阳错,有许多值得接触的人物为了躲避战乱自行跑到福山县来了,这样的天赐良机,陈一鑫自是不会错过。
这些人在此之前未必跟海汉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陈一鑫也放弃了用贸易优惠措施来吸引他们,而是给出了更实际的条件。而实际操作的效果也相当不错,这些人听说能享受所有费用减半,而海汉人的要求仅仅只是加入商会成为海汉的贸易伙伴,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他们有所不知,海汉的商会没什么加入门槛,只需签两份文书便算是入了会,但今后想要再退出就不太可能了。只要他们在意经济利益,海汉有的是办法拉他们下水,就如同现在拉他们入会一样简单。
陶东来点点头道:“好事情,如果操作得当,两三年之后,这里也未尝不是下一个舟山。”
陈一鑫道:“陶总,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福山县这地方怎么样,我自己还是很清楚的,肯定没法跟舟山的条件相提并论。而且我这里严重缺乏专业人员,很多事情都是凑合着在做,你看什么时候能给我再多派些懂贸易会经营的人才过来。”
“好说,等我回三亚了,就让施耐德给你挑几个好用的人送过来。”陶东来走到哪里都不免会被追着索求各种资源,他应付这种情况已经驾轻就熟,两句话便将这事推到了施耐德头上。
吃过饭之后稍事休息片刻,陶东来便提出想去看一看本地的难民营,顺便也去马家庄拜会一下陈一鑫的家人。而郝万清还有其他公务在身,便先行告辞离开了。
“陶总,你的行程不是要保密吗?这样在本地公开露面没问题吗?”陈一鑫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向陶东来再次进行确认。
陶东来摆摆手道:“这里没什么人认识我,我们去看难民营也不用通报身份,你只要让你家人保密就行了。”
既然陶东来表明了态度,陈一鑫自是不会反对,当即便让秘书曾晓文去安排马车和护卫人员,然后亲自陪同陶东来前往马家庄。
距离马家庄还有好几里地的时候,陶东来便已经在马车上看到了路边成片的难民营。这些营区的建筑要嘛是海汉提供的军用帐篷,要嘛是结构简单的地窝棚,外围再用木栅栏或者铁丝网一圈,只留一处出入口,便是一处营地了。
不过目前福山县境内有好几十处这样的小型难民营,陶东来也没那么好的精神一个一个地挨个全部看过去,只需看一两个有代表性的地方就行了。
“陈一鑫,你找个新近修好的难民营,我们去看看。”陶东来早已做好打算,当即便给陈一鑫下达了指令。
不一会陈一鑫便命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然后与陶东来一起下了车,步行前往邻近的一个难民营。
“这个营地是昨天才建好的,上午完工中午开始安排难民入住,昨天就已经住满了。”陈一鑫一边带路一边向陶东来说明这个难民营的情况:“建设方案是按五百人的标准,但实际入住的人数肯定比这个数字要高出不少。”
这个营地的外围甚至连木栅栏都没有,就全靠木桩间拴上铁丝网作为障碍,营地内的情况在外面就能一览无余。营地内几乎全是简陋的窝棚房,仅有两顶大的行军帐篷,据陈一鑫解释,这两顶帐篷是专门用来安置老弱妇孺的。
进入营地后,可以发现这些地窝棚虽然极为简陋,但布局还算整齐,而且大小基本一致,看得出施工还是比较有条理。而且住处周围都挖了排水沟,一般的降雨应该还不至于让难民们的住处变成泽国。
这种地下挖个浅坑上面搭个房顶的简易建筑,修建起来其实很快,工具和劳动力充足的情况下,四到六人只用大半天时间就能搭建出同等人数所需的住所。事实上这处新建成的难民营所有的建筑,基本上都是由前期被收容的难民搭建完成。而新近被收入这处难民营的人员,他们也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接下来便同样得投身到劳动当中,参与修建下一处难民营。
参与劳动当然不会有什么经济报酬,但可以获得更多的食物。普通难民每天只能得到一顿食物,而参与劳动则可获得两顿份量更足的食物,所以绝大多数具备劳动能力的难民都会选择接受官方的安排,以保证自己有更多的食物摄入。
当然了,住在如此简陋的建筑中,顶多也就是免受寒风侵袭而已,但也绝对说不上舒适。一间地窝棚原本设计是住四到六人,但由于目前的难民数量已经超出安置能力,所以都是安排八个人住进去,挤得满满当当。
而之所以将每个难民营的规模限制在数百人,也是因为海汉官方的人手有限,没有办法管理大型的难民营,而几百人的小营地即便出现问题,官方也可以很快加以处理。特别是在此之前已经抓到过准备混入福山县的奸细,陈一鑫也不敢大意,对各处难民营的治安状况都盯得很紧,在难民营中闹事的人员,不问情由对错,一律发配到福山铜矿去做苦役。
“我们现在有好几万的免费劳动力,但没法充分利用。我们没有那么多的人手来保障施工过程的安全,所以只能挑选那些身体条件较好,而且听从指挥的人出来劳动。每天实际出工的人,可能连难民人数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所以截止目前,我们修建难民营的速度也还是赶不上难民增加的速度。”
说到难民营的问题,陈一鑫也有些无奈。绝大多数难民尚未经过系统化的管教,海汉可不敢给全员都安排上需要外出的劳动任务,否则一旦有人从中作乱,这成千上万拿着劳动工具的难民可不是那么容易控制得住。所以福山县如今空有几万免费劳动力,但因为有太多顾忌,实际利用效率却是低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