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上躺了很久的神农终于站了起来。
他对这个在他极度绝望又极度渴望被拯救的时候伸手救他的仙子感激涕零。
“仙子救命之恩,烈山氏没齿不忘!”
“等等,你不是神农氏吗?”碧霄有些紧张起来。
神农道:“神农氏是族人的尊敬,不敢在仙子面前以神农自称,我本烈山氏。”
碧霄吐出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神农躬身道:“还望仙子赐下仙名告知仙乡何处,来日若有用得着烈山氏的地方,仙子只管开口,烈山氏必不推辞!”
碧霄小胸脯一挺道:“吾乃东海金鳌岛碧游宫截教通天教主门下碧霄,奉了师命前来救你。”
神农氏身子一震道:“烈山氏何德何能,能得圣人垂青,烈山氏惶恐!”
神农氏朝着东海方向大礼参拜,一脸感激。
“你认识那些丑鸟吗?”
说这话时碧霄脸上的厌恶与杀意毫不掩饰。
神农氏迟疑了。
当时他虽然命悬一线,但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脑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清晰。
也许是回光返照。
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也听在耳中,死神的努力,死神的鸦鸣,碧光,破碎,坠云,死神离去。
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大能,他求救的大能。
死神的汇聚令他看到了希望,死神的鸦鸣令他听到了希望。
即便娘娘没来,他也感激它们。
“你认识?”碧霄眼神微冷。
神农氏躬身一礼,嘴却成了蚌壳。
碧霄有些怒了,“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神农氏又是一礼,嘴巴依旧紧闭。
“你……”
“小妹,行了!”
天空落下两个素衣女仙。
“大姐,二姐!”
碧霄由怒转喜。
云霄越过碧霄对神农稽首道:“截教门下云霄见过人族共主!”
“姐姐,他就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住口!”云霄目光凌厉的瞪了碧霄一眼,不要说碧霄,就是琼霄也被吓了一跳,大姐从未如此喝叱过小妹。
碧霄涨红了脸。
云霄回头稽首道:“小妹无状,云霄在此替她向共主赔罪了。”
神农忙摆手道:“不敢不敢,碧霄仙子并未说错,是烈山氏有愧,一切都是烈山氏的错。”
“如此,吾等便告辞了。”
云霄稽首离去,琼霄拉着碧霄跟上,碧霄临走瞪了神农一眼。
神农除了作揖赔罪真不知该做什么。
……
一云在前,两云在后。
前面的云很慢,后面的云更慢。
碧霄很生气,也很委屈。
前面的云停了下来。
后面的一朵云推着另一朵云行到第一朵云跟前。
“人族共主能让师伯老师两位圣人如此费心,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碧霄能走进碧游宫,是因为你自己吗?不是,是因为老师要你给神农氏送丹药,大师伯可有给大兄给我给我们姐妹送过丹药,不要说送丹药,恐怕大师伯都不知我们是谁,又叫什么,我们是连进碧游宫听道都没资格的外门弟子,你我又有何资格不敬就连大师伯老师都要关注生死的人?”
云霄慢慢转过身看着碧霄道:“你来给神农氏送丹药有功德,不是丹药有功德,而是救神农氏的命有功德,一个人的命与功德相连,已经够贵重了,你如何敢口无遮拦,你的话想必老师师伯都已知道了。”
最后一句话如重锤一般,将碧霄心里最后一点不服都砸碎了。
碧霄俏脸一白。
琼霄也惊慌起来。
太容易的事总让人容易生出轻慢、不够重视。
不是事情不够重要,而是她们想的不够深。
“大姐,现在怎么办?”琼霄忙问道。
碧霄也泫然欲泣的看着云霄。
云霄道:“知道怕了?”
碧霄忙点头。
云霄叹息一声,道:“先去找琴师。”
“找琴师做什么?”
“赔罪!”
“赔罪?!赔什么罪?”
“那些死神乌鸦是她的。”
碧霄眼中出现了不忿,复杂又百感交集的不忿。
半晌,碧霄一扭头,道:“我不去!”
云霄沉默了片刻,道:“那我去。”
“你也不许去!”这一声是吼出来的,随之而下的还有委屈的眼泪,“我不许你去!”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云霄道:“她伤了我妹妹,我怎能不去问一声。”
云霄的声音依旧平和,琼霄和碧霄看着云霄的眼神却不动了,动不了了。
大姐生气了,甚至是动怒了。
她不是说要去赔罪吗?
这个赔罪好像和她们理解的赔罪不一样。
“我去!”
“我陪大姐去!”
三霄,三朵云,一条心。
三朵云飞向了人族部落。
“大姐,琴师不是在骷髅山吗?”
“不在!”
“大姐知道她在哪里吗?”
“大概知道。”
……
屋檐下的摇椅一下一下极富节奏的摇着,如果仔细去听,很快就会睡着。
摇椅上的人却很少睡着。
眼睛闭着并不代表睡了。
三朵云无声无息落在了门前。
大白鹅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来客。
她们第一眼就看到了屋檐下躺椅上的石矶,与曾经的青衣不同,她穿着一尘不染洁白如雪的麻衣,轻轻的摇着,躺椅在摇,她却是那样的静,动与静极其矛盾的交织出了安逸。
云霄没有出声,琼霄和碧霄也没有出声。
大白鹅看到了她们,它迟疑了一下,还是堵住了门,今日的大白鹅格外安静,少了往日的目中无人。
大白鹅将人拦在门外直到夕阳西下,它让开了门,因为有情无情回来了。
有情无情看到三霄很惊讶,她们看了看三霄又看了看躺椅上的石矶,终未出声。
她们默默见礼默默走进了院子。
大白鹅又打起精神堵住了门。
这大概是它最操心的一天!
也是最累的一天,心累!
太阳落山,夜幕降临,月亮慢慢越过树梢,静谧的月光洒向庭院,以及庭院中的鹅,屋檐下的躺椅在月光下轻摇,椅子上已经没了人。
门外的客人微微有些失神,她们竟没看清人是怎么没的。
一切等待都是熬人。
更何况只有一门之隔。
等了一个下午的客人本就来者不善。
不善就是恶,来的是恶客。
主人也不善。
有情无情走到门前略显歉意的关上了柴扉。
将客人关之门外。
大白鹅终于解脱了。
客人却被激怒了。
就连好脾气的云霄眼里都染上了愠色。
但她还是制止了两位妹妹的冲动。
门外强压着怒火。
屋里石矶却心情极好。
她打了个哈欠,她知道今晚她一定会睡的很好。
因为今天太累了。
秋风吹了一夜,吹落了无数枯叶。
“早!”
有人向三霄打招呼,是个少年,尽管他不认识她们,但比他来的还早的人,是应该问早的,这是规矩,先生家的规矩。
“早!”
又有人来了。
一个大汉背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大汉放下孩子,走了。
“早!”
孩子脆生生的问早。
“早!”
“早!”
来的人越来越多。
少年和送孩子来的大人。
天微微亮,庭院外已经来了近百人。
也就有一百多声:“早!”
“吱呀!”
屋门打开,有情无情拿着扫把走了出来。
“早!”
“早!”
两声规规矩矩。
庭院外大大小小齐齐抱剑行剑礼,却没有出声。
一是因为先生还在睡。
二是他们早。
他们早,所以不必向有情无情问早。
行剑礼,是因为他们能在门外学剑是因为她们。
毫无疑问,三霄三人是最格格不入的三人,从第一声早开始,也是最尴尬的三人。
“沙……沙……沙……”
有情无情开始清扫庭院,一个从东,一个从西,扫的都是那么认真,那么一丝不苟。
每一个少年,每一个孩童都认真看着,仔细听着,如观剑,如听剑,因为她们的扫地也是先生教的,就教了一个认真。
他们以前从未见过扫地这么认真的人,也从未听过这么稳定的扫地声,两个人扫地,却像一个人,一下一下,仿佛永恒。
琼霄碧霄看到了彼此眼里的震惊。
云霄气息却越来越沉稳。
她漆黑眼眸中的明亮却像划破黑夜的星芒,几欲破出。
她目光转移盯着木屋,再不移动,仿佛也是永恒。
石矶睁开了眼睛,今天她比往日醒的都早,她却没有起身。
因为很多原因,她都没有起身。
直到日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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