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小屋的四天,是偶尔惊心动魄,但总体还算安逸的四天。我们练枪、抓鱼、与世隔绝、在阳光下睡觉,在细雨中赏景,舒服到不能再舒服,舒服到都想一辈子住在这里。
而对东城来说,却是狂风骤雨的四天。
数千人的群架,这么多学生的暴动,受伤的人数以百计,当晚东城所有医院爆满,且有七八个重伤,现在还在抢救。十一中也一片狼藉,被损坏的财物不计其数。受伤学生的家长和十一中的老师们联起名来,一纸诉状告到市政府和电视台。
于是,市公安局直接立案,市委市政府亲自督办,要求严查暴动事件背后的始作俑者。目标很快锁定一中、三中、七中三所学校的学生,一些代表人物率先被控制。虽说我提前告诉他们,让他们尽管从实招来,把我推出去就行,但他们并没有,而是坚称自发行为,就是看十一中学生不顺眼,才联合起来去打砸十一中的。
当然,这种小伎俩肯定难不住公安机关,干警人员应付过多少比他们还难缠的道上角色?几支刑警队分驻一中、三中、七中,明察暗访、道听途说,很快就将目标人物定到了我的头上。
一方面,对我的抓捕行动迅速展开,一方面继续盘问各个学校的代表人物。这起案子,因为是市委市政府督办的,所以我爸也在调查小组之中。
据说,在会议室的银幕上放出有关我资料的PTT时,我爸的面色发白、双手颤抖,连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还不小心把茶杯给打翻了,据后来我爸的同事讲,那是他们和我爸共事以来,第一次看到我爸当众失态的模样。
是啊,亲生儿子啊,谁能淡定的起来?
一位领导站起来说:“左建国,鉴于你和嫌疑人员的特殊关系,组织希望你暂时退出调查小组,并且接受公安机关的调查,希望你能配合公安机关一起找出你的儿子。”
我爸沉默了好大一会儿,面色渐渐恢复如常,紧接着两个工作人员过来把他带走了。
我爸这人虽然一身正气、光明磊落,但他在官场上并不是刚正不阿的类型。他既有君子的清风,亦有小人的油滑,而且这事涉及到他的儿子,他也犯了一个父亲通有的毛病:哪怕是关起门来把自己儿子打死,也绝不允许外面的人动自己儿子分毫。
简称起来就三个字:护犊子。
在这一点上,我们两个是一样的,我继承了他的基因。
而且,他对自己的儿子相当信任,这种信任是建立在十多年朝夕相处上的。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好人,知道自己的儿子断断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挑起这场战争。在被公安机关审问的时候,他这条老狐狸当然是一问三不知。“同志,你也知道我平时工作很忙,真不知道我儿子上哪去了,或许他回老家了,不如你们去看看?”
之前说过,我爸虽然只是个副处长,但手握实权,地位在市政府里举足轻重,工作人员也不敢太冒犯他,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后,只好把他放了。因为我的缘故,我爸的工作也暂时停了,被组织暂时放假在家休息。
我爸是回到家了,但他并没真的休息。当时,我妈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我已经被通缉了。我爸回到家里,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继续和我妈谈笑风生——天知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定力?
但是,纸毕竟包不住火。当天晚上,就有公安机关的人员到我家里,把我妈也带走了。我妈也是一样,对我的情况一概不知,而且办案人员还不跟她说我到底犯了什么事,就只是问她知不知道我去哪了。我妈说不知道、不知道,然后又反问,我儿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工作人员冷笑一声,说你还不知道吗?就前几天发生的十一中暴动事件,你儿子就是始作俑者,他带了几千人把十一中给砸了,你儿子好大的本事啊,下回是不是要砸了市政府?
“不可能!”我妈也是这三个字,然后就精神崩溃了。
因为同样问不出什么,公安机关只好把我妈也放了。
公安局门外,我妈哭着扑进我爸怀里,问我爸是怎么回事?我爸抓着我妈的肩膀,说你还不了解咱们的儿子吗?无论他做什么事,都一定有他的原因!我向你保证,只要我左建国还在,就不会让咱们的儿子出事……
安抚好我妈,我爸便迅速忙碌起来。
我爸在东城虽然还呆了不到两年,可是他的关系网已经遍布各个角落,他打出去的每一个电话、所托的每一个人都在起着作用。我爸在官场浮浮沉沉几十年,虽说头几年吃了一些苦头,但后来便慢慢熟悉、深谙官场的这套规则,而且玩的很溜。
他深深知道,现在要想救我,一个是把事情压下去,一个是制造利于我的舆论。
现在闹的最凶的,一个是十一中的老师,一个是那些受伤学生的家长,他们成天堵在政府门口要求给个说法。我爸管不住那些受伤学生的家长,但是他可以管得住那些老师。
他给十一中的校长打了个电话,对话内容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无非是些利益交换之类的东西。总之第二天,十一中的校长便发出命令,禁止这些老师再到政府门口去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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