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有些吃惊，但呆了片刻就回过神来。她想起了顾尧之临走前说的，风兮兮行动不便的话。一时间，看着风兮兮的眼神中，就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同情。

可真是红颜薄命啊，姑娘长得这么美，谁知竟是个残疾不会走路的，也多亏了刚才那位大人不嫌弃她。唔，从腿长来看，这姑娘，个子挺高……

风兮兮此时终于接受了顾尧之给她的设定。瘫痪的红颜知己。

“善心男子情深似海，多年照顾瘫痪未婚妻，不离不弃”之类的狗血标题在她脑海中轰隆隆的滚过。

风兮兮眼神复杂的从侯二脸上划过。从身高上来说，皇帝明显比侯二高一截，从体重上来说，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兄弟，你要撑住啊。

侯二抱着风兮兮，面色如常，“不知我家姑娘，要去何处歇息？”

桃夭那边已低声吩咐小丫头快去找一辆轮椅来，听到侯二问，笑道：“二位跟我来吧。”

夜空中依然飘着丝丝细雨，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楚王宫中的喜庆氛围。

银树金花不夜天。

河水中银光灿灿，有数不清的银色小鱼顺着河流而下，它们银色的鳞片，映衬的灯光，将河水照耀的明亮无比。那不是真的鱼，那是用银做成的鱼。

跨过河边的白桥用象牙做成，上面装点着无数的珍珠。

银树上挂着金叶子，叶间一颗颗嫣红夺目的，正是珊瑚花。砰砰的烟花绽放在天际，被夜星般的灯盏照耀得纤毫毕现的楚王宫笼罩在一片绚丽的光芒之中。

数不尽的风流奢华，道不完的锦绣福贵。

楚王封地临海，可开采海盐，内陆多有铜矿，百姓富庶，楚王更富庶。滚滚财富，铸就了楚王宫今日的奢华富丽。

男子停在银树下，抬眼看烟花。清俊的侧颜笼罩在带着雾气的淡淡夜雨中，一贯黑沉的眼眸，映照出五彩斑斓的烟花。

“右相大人！”惊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男子转眸，看清楚来人之后，微微颔首致意，“楚相。”

楚国的丞相祁敦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五官普通，笑起来很是亲和。乍然见到顾尧之，很是喜悦，三两步冲过来，想来个亲昵的携手。

触到对面青年冷漠的眉宇，忽然就想到了，这位大人生性好洁，极其讨厌别人碰触，可别弄巧成拙了。

祁敦讪讪的把手收了回来，热情寒暄道：“右相大人怎么不撑伞？”说着责骂侍从，“没眼色的东西，没见顾大人淋着雨？还不去撑着伞。”

顾尧之淡漠拒绝，“无妨，细雨而已。”

祁敦哈哈笑道：“顾大人果然是风雅之人，微雨观花，有情怀。”

顾尧之黑眸冷淡如水，“我此行徐州，本为私事，不曾想却赶上楚王殿下的寿诞。可是楚相发现了顾某的行踪，将我请来此处的么？”

声音低沉温润，但那话语之中，一股森寒的怒意，却是逼人而来。

……

桃夭在想，自己的鼻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一路上，总是闻到一种淡淡的……香味。当然，她现在陪伴着的，是个女子。这样容颜美丽的姑娘身上，是一定香味的。

但此香味，非彼香味。

这是一种很勾人的，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的香气。

桃夭最开始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没吃晚饭，肚子饿出幻觉了。但是那香味异常真实，坚定的，不依不饶的往她鼻子里钻。

渐渐的，桃夭已经能分辨出，那是烤鸡的香味。还是天香楼的烤鸡！

桃夭开始心神不宁，目光在那安静美丽的端坐在轮椅上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女子身上，和女子身后木然跟随的车夫身上打转。

“姐姐，到了。姐姐？”

直到小丫头晃了晃她的手臂，桃夭才醒过神来。“姑娘暂且在这里歇息吧。”

是楚王宫中的一处小宫苑，干净清幽，种着许多海棠花，细雨中默然绽放着。

侯二木讷的说了声，“有劳了。”接过小丫头的手，推着轮椅，将风兮兮推入宫苑里的阁楼中。

身后，桃夭问小丫头，“你可闻到什么味道了？”

小丫头用力吸着鼻子，“吃的，烤鸡。”

“天香楼的烤鸡。”

“天香楼的烤鸡。”

两人一起静默的看着风兮兮和侯二的身影消失在海棠花掩映的楼阁之中。

“咦，这是什么？”小丫头问，往前两步，从地上捡起一根白白的东西。

桃夭仔细辨认了片刻。觉得自己的世界开始崩塌了……那是根骨头，鸡骨头，还带着些碎肉的鸡骨头。

那根鸡骨头，毫无疑问的，是从方才上的轮椅上掉下来的。

……

象牙桥边，清水河畔。

楚相祁敦觉得自己摊上事儿了，还是大事儿。本想着跟这位大人套套近乎，混个脸熟，也好日后送礼行贿的时候不至于突兀，赶紧调回京都才是最要紧的。

谁知顾大人他就误会了。

祁敦擦着额前并不存在的冷汗，粗声喝退身边的侍从，苦哈哈看着面前的青年。

“大人，顾大人，您这可冤枉我啦！”他压低声音，“我在今天之前，都还不知道您微服徐州，又怎可能用那样的手段，把您请过来呢？”

看看，惹得这人不高兴了吧，一群傻叉。祁敦觉得他们都在犯傻，这人是谁？别看他年轻就以为他好欺负，这人从七年前陛下登基开始，就坐上了右相之位。

这些年，朝中动荡，水深波诡，可他的位置稳如泰山。当然，他有个好爹好出身罩着，可以给他摆平很多麻烦，但有些事情，是要靠脑子的，不是出身就能搞定的。

大晋朝人人都知道，陛下不喜欢右相。可那又如何，顾尧之在其位不谋其职，占着茅坑不拉屎，陛下每次见了他，还不得笑眯眯的嘘寒问暖。

人都说了，京都地界上的事情，明里的五分陛下管，暗里的五分右相管。

这人比他那老奸巨猾的爹还要青出于蓝。传言中，顾尧之心狠手辣，意欲熏心，睚眦必报。在他眼中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可以利用的人，一种是毫无用处的渣滓。

对于后者，平日也就算了，一旦惹得他不顺眼，必将以秋风扫落叶般的肃杀，通通抹杀掉。

想杀他的人自然不少，估计比想杀皇帝陛下的还要多，但他还是好端端活着。那些杀手，像是羊入虎口，自派出去，就再没有回音。

不仅如此，那些幕后主使者，一个个死于非命，无不是历经折磨之后，痛苦而亡。

久而久之，顾尧之不好惹的名头就传开了。顾尧之是国之奸臣，社稷的蛀虫一说，也跟着传开了。

此刻被那双幽黑的眼眸注视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祁敦心中生出森森的凉意。不待他问，倒豆子一样巴拉拉的全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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