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长秋宫中。
小公主姬眺正在抚琴。琴声悠扬,顺着琴案前焚着的清香,逐渐充盈至整座宫殿内。
“眺儿。”皇后唤她,面容依旧温和,语气中却带了几分责备。
姬眺脸上有些压抑不住的烦闷,手腕间玉镯与琴案碰触,发出清脆响声。
她一推长琴,“不弹了。”
皇后屏退旁边侍立的宫女,“你今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简单的一曲秋日山居,弹成这样。”
姬眺闷了半晌,皱着眉头问道:“母后,你知道太奶奶宫中的女人是什么来历么?我今天在宣室殿内看到她了,她……”
小姑娘毕竟已经八岁多,考虑到母亲的心情,嘴巴一扁,剩下的话也就没再说出口。
“听说她在齐地救了你父皇,被你父皇认做义妹,太皇太后很是喜欢她,你可是冒犯她了?”
皇后仔细观察了女儿的神情。
姬眺一声冷哼,“我怎么会冒犯她?”她冒犯我还差不多。
皇后闻言一笑,摸摸她的头发,“你是你父皇的第一位公主,地位尊崇,心胸亦要宽广。那位郡主嘛……”
皇后秀丽端庄的面容之上笑容加深,“随她去吧。”
那样没有背景依靠没有端庄仪态没有蕙质兰心的姑娘……
就算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宠爱,对她的地位,也构不成威胁。
皇后牵起姬眺的手,“柠儿方才一直闹着要找姐姐,既然你不弹琴了,就去看看她吧。”
风兮兮打完一场架从宣室殿内出来时,夜幕浓重,微风乍起,已经很有凉意了。
永寿宫派来接她的大宫女在殿外等待多时,看到她却没有丝毫不悦,依旧眉眼温和的屈膝行礼。
“郡主,太皇太后吩咐奴婢前来接您。”
少女把脸颊边垂下来的乱糟糟长发随意往耳后一夹,圆圆的眼睛眯起来,懒洋洋一挥手,“走吧。”
大宫女垂首跟上。也不知这是哪里来的姑娘,居然就得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青眼。
大宫女一边走着,一边按照吩咐,把近日宫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风兮兮。
太皇太后不日即将启程前往普陀山礼佛。
因临近秋日,太后咳疾愈重,太皇太后遂邀太后同行,以避开长安的干燥秋日。
吴国反叛之事尘埃落定,太后心中也了却了一块心病。想一想,趁着秋日风光好,也该出去走走,于是便同意了。
太皇太后定下行程后又专门下了一道懿旨,嘱咐自己不在时,要皇帝夫妇好好看待风兮兮。
风仪郡主,在京期间,居住于太皇太后的住所,永寿宫。
老太太就是任性,借着拜佛的名义出外旅游,不过还好,把太后带走了。
不然风兮兮估摸着自己这次没顶她儿子的躯壳,两回合就gameover了。
风兮兮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思忖。
这么说来,宫里的两大巨头都要离开了,那……偌大的皇宫,就都是自己……和姬元修的啦!
——咳,一不小心想太多了。
她这边踩着朦胧的月色心情甚好的刚走到永寿宫外,抬头就见一队宫娥提着红色宫灯将一个人送了出来。
那人身着青色衣袍,朦胧月色和宫灯光影之下,颜色深沉若寂寥夜幕,映衬着他的肤色,越发显得沉俊冷漠。
那人淡淡抬眼,刚好与风兮兮的视线相撞。
风兮兮仗着自己现在有太皇太后的加持在宫里可以横着走,便是连当朝右相,也不放在眼里。
遂大喇喇地看着他。
两行人越走越近,风兮兮停在原地,等他过来拜见自己。
却不料男人眼眸一晃,竟是从她身上淡淡掠过,径直擦肩过去了。唯有身后的无数小宫婢乱纷纷的屈膝行礼,“见过郡主。”
宫婢们很无辜啊,不是有意要冒犯郡主啊,而是……压根没想过右相见了郡主,竟是置之不理!
风兮兮深吸一口气。
——拽个毛线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我面子,好样的。
她忍着气吩咐道:“来人,去把右相大人请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一个小宫婢立刻小跑着赶过去追顾尧之那队宫女。片刻后那队宫女停了下来,但却并没转向这边。
传话的小宫婢垂着脑袋回来回话,根本不敢看风兮兮的脸色,“顾大人说,他就在那里等着郡主。”
……
灯笼浅淡的光芒映出少女有些狰狞的面容,她勉强挤出笑意来,对着领头的大宫女吩咐,“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过去。”
也不要灯笼,风兮兮提着裙子虎虎生威地冲了过去。
大宫女看着她的背影略有些担心,沉吟片刻,吩咐其它人原地候命,自己则紧跟风兮兮而去。
男人站在松柏树旁,光影之间。
身上一种冷淡的气场,使得那些执灯的宫女心中战战,俱不敢往前靠拢。
明亮华贵的宫阙就在他身后,将他身影长长得映在地上。这是帝都之中,除了皇帝之外,最有权力的男人。
此时看着,却也只是个身影挺拔,气质冷冽的清俊男子而已。
风兮兮不过数呼吸之间便赶了过来,在距离他三步开外停下。
停下之后,却也没做别的,抬起眼睛,大大方方地,开始端详他。
男人侧颜一转,朝风兮兮看了过去。
他神情很是平淡,却自平淡之中自有一种令人心惊的冷漠。
眼眸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幽深,仿佛浸着冰雪。
风兮兮恍若未觉,眼神肆无忌惮落在他脸上。
说起来,这是自她穿越之后,第二次用这样的眼神打量他。
风声拂过树木,远处宫阙下悬挂的铃铛在夜色中传来细碎清脆的声响。
少女圆圆的眼睛在夜色中光芒耀人,定定看着他,一眨不眨。
顾尧之等了许久,不见她开口,神情微冷,“郡主何意?”
少女长长的眼睫眨了眨,猫一样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咧嘴一笑,懒洋洋道:“没什么。只是听闻,右相大人容颜俊美,若濯濯明月,今日一见,真乃绝色。”
她笑得极为开怀,“顾大人果真不负帝都双璧之名,本郡主今天眼福不浅。”
说完之后,她眼睛眨了眨,似是心满意足,得意洋洋转身而去。
大宫女赶到身前,恰恰听得她那一句“帝都双璧”的话,再看看松柏树下神情莫测的青年,刹时间脸色惨白,一颗心顿时七扭八折的纠结起来。
——郡主你疯了么?!!
特意赶过来就是为了……调戏顾大人?!!
就算他方才冒犯了你,你也不该如此啊!
你难道不知道他在帝都的外号是睚眦必报么?就算你是个女人,大概也……
大宫女眉头觉得今夜的风真是冷,她开始很认真地想,自己这次……能随着太皇太后出宫么?
再这么待在宫里……总觉离死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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