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细细弦月高挂中天。
永寿宫中宴席已撤,流水般的欢笑被月光洗涤干净,檐角高翘,风拂花木,只剩下一片安然。
高高的宫墙内,淡淡的月光下,一头银发的老妇人正扶着一位老嬷嬷的手,悠悠然在宫苑中散步。
若是姬元修或风兮兮在,会一眼认出,那老嬷嬷,正是白日里,陪着他们抹牌九的那位。
她们的身影,淡淡映在身前的地面上。
开始时,影子映出的还是两位鬓发如云的老婆婆,渐渐走着走着,那老嬷嬷的影子忽然就拉长了……
肩膀变得宽,个头变得高,头发变得长……
不过片刻,已经俨然变成了一位鹤发童颜,手拿拂尘的老道士。
银发的老妇人淡淡瞟了他一眼,扶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老道士脸上挂着愁容,一脸欲说还休的无奈,轻轻叹了口气。
“唉。”
“唉……”
“唉…………”
“你够了!”银发老妇人制止住他,冷冷睨着他道:“说吧,什么事?”
“阿玉,事情出了点偏差。”老道士声音弱弱的,一边说,一边偷眼打量她的表情。
老妇人冷冷的,“什么偏差?”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你先说。”
“那我说了……是这样的,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五日后才是你那宝贝金孙魂魄归体的最佳日期么?”
“嗯,怎么的?”
“现在不行了,天象有变。”
老妇人停下来,木无表情地瞪着他,“卖膏药的,你说话就不能一口气说完?”
“总之,最好明天他们就还魂归体,否则的话还要再等两个月。因为星位,朔日,又恰逢地影食月……等等不可抗拒的因素。”
“那你之前为何说五天?”老妇人眼中光芒因为怒气而显得格外明亮。
“这……天象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也不是我能控制的。阿玉,我也是无辜的……”老道士可怜巴巴的竭力解释。
“——我不管!我还没玩够!我还没有看到我的宝贝孙儿绣花,跳舞,给我做糕点呢。他做了皇帝之后越发无趣了,我难得寻到个机会逗逗他!”
“阿玉,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别这么任性……”老道士弱弱劝了几句。
“这么大岁数??我多大岁数了?我有你这个老不死的岁数大么?”
老妇人双手叉腰,像个孩子似的跟他争吵了起来。
“好了好了!”老道士最后败下阵来,“这样吧,为了弥补你,这件事情处理完了我带你去东海玩玩吧。”
“真的?”老妇人亮了眼睛。
“真的。”老道士很是严肃。
“好吧……”勉为其难的,不情不愿的语气。“那赶紧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干嘛去?”
“我的宝贝孙儿今晚住在我这里呀!抓紧时间回去逗他玩玩,明天不是就要换了么?”
月斜西天,今夜注定难眠。
风兮兮宿在皇后的长秋宫中,宽大的床帐内挨个躺着她,姬眺,姬瑞,最小糯米团子和皇后。
风兮兮被糊了一脸口水,连跟皇后说句悄悄话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做少儿不宜的事情了。
忙成狗一样的风兮兮忍不住想:此时此刻,姬元修在干嘛呢?
姬元修此刻宿在太皇太后的永寿宫内。
在他的印象之中,太皇太后是很注重养生的人,每晚亥时之前必然安寝。可这次回来,怎么就完全不同了?
永寿宫内灯火通明。
从最开始的绣花,折腾到四五个舞姬教他跳舞,再到摆了一张食案来做点心。
最后还饶有兴趣的,亲自拿了脂粉过来与他修容。
他还只道,太皇太后是真的喜欢兮兮,两人投缘,于是强忍着心中憋闷竭力扮演一位好“孙女”的形态。
又岂能料到,他的好祖母正是为了看到孙儿绣花跳舞做糕点的妩媚模样,才彻夜挑灯不歇的啊。
到了天明,姬元修伏在案上正是昏昏沉沉,忽然感觉殿内天光骤亮。
迷迷糊糊抬头看过去,只一眼,顿时就清醒了。
“你怎么来了?”他说。
走进殿内的年轻男人正是同样一脸疲惫顶着两只青黑熊猫眼精神萎靡的风兮兮。
姬元修瞪着风兮兮,瞧你这副模样,难道你昨晚竟真的碰了朕的皇后?
风兮兮回瞪他,你眼瞎?劳资分明是给你闺女做牛做马累的!
“是哀家让她来的。”
银发的老妇人正坐在窗边饮茶,同样是一夜未睡,她面容之上神采奕奕,可比风兮兮两人强多了。
那也是自然,奶奶她玩得尽兴嘛。
老妇人在姬元修和风兮兮面上一扫,“你两人快去沐浴更衣,等会儿随我进佛堂修佛。”
——修佛?
姬元修风兮兮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姬元修清咳一声,“陛下刚回京来,想必公务繁忙,不如,就让我陪着您老人家去吧。”
老妇人闻言瞪了他一眼,“你倒是尽职,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公务。”
额……
老妇人用茶盖撇着杯中浮沫,见他们都没动,又瞪了他们一眼。
“怎么的?还不去洗澡?是不想换回来了么?”
额额……这句话说的大有深意。一时间两人都没敢接话。
过了一会儿,风兮兮小心问道:“祖母您说什么?”
“你个小丫头,也真是辛苦你了。”太皇太后摸摸她的脑袋,嘴角挂着笑意。
又看向姬元修,“你……嗯,昨夜为了逗我这老太婆开心,也挺用力。你的心意,祖母我心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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