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若男只瞄了他一眼,又自顾低头忙去了,似乎并不在意他,又似乎在留心他说什么。
裴本沉吟了一会,大义凛然道:“郑姑娘想开头炮,就让她开!这些火炮原是她改造的,她总要亲自试过才知道情况,以往试验到底比不上实战。况且,郑姑娘虽是女流之辈,为国为民之心一点不比我们男儿少……”
李二急道:“可是……”
裴本不等他说出这样或那样理由,加快语速抢道:“……郑姑娘身先士卒,有她在此坐镇并开头炮,可激励我军士气。兵法云‘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兵法又云‘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李指挥不必忧心,等郑姑娘开了头炮,本官亲自护送她下山。”
众将士……
李二尴尬又郁闷,自觉失策:裴本对郑若男无限制纵容,凡是郑若男要做的事,这书呆子总能扯一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时不时地掉书袋子,谁也掰不过他。找他来劝郑若男,等于给郑若男找了个帮手。
郑若男又看了裴本一眼,垂眸微笑。
裴本心花怒放,走近她,小声道;“开一炮咱就走。”
郑若男轻轻点头,很乖顺的样子。
这时,一军汉激动地指着山下江面,喊道:“来了!”
裴本和李二急忙看过去。
只见景江上游一片白帆,桅杆顶上挂着代表大靖王朝的“秦”字大旗,还有镇南侯的“闻”字大旗,另有一面“许”字大旗,浩浩荡荡顺流而下,势不可挡。
李二顿时紧张起来,面上却强作镇定,严厉吩咐属下:“兄弟们准备!听月皇号令——”
炮手们都各自站好位置。
裴本也紧张了,身子有些发颤,不自觉地扶着郑若男的肩膀,叫道:“开开开、开炮了!”
郑若男冷静道:“等等。”
裴本问:“还等什么?”
李二道:“等月皇信号。”
裴本:“……哦!”
景江流域呈东西走向,这只是大方向,在流经各地途中,堪称九曲十八弯。比如眼前这段,江流先从北向南,再向东,再向北,再向东,由此形成了一段突出的山嘴。——郑若男等人就埋伏在这山嘴上方的树林中。
江面船上,一片萧杀之气。
“快,就到入海口了!”
“侯爷在前面接应咱们!”
“冲过去——”
许将军接连传令,令麾下众军全力戒备,十几艘船顺着滚滚江流急速飚向下游。
潘嫔和许将军早知李菡瑶会拦截,这一路都在拦截呢,但他们自持战力雄厚,又挟持着江如蓝,前有镇南侯接应,又安排了人马断后,所以并不怕。
要战便战!
许将军站在舱口,渊渟岳峙,从容镇定,前方就是入海口,待跟镇南侯会合,他们会强势反攻,掉过头来杀向内陆,一举剿灭李菡瑶的反动势力。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江岸两边,若有敌情,将第一时间做出应对并还击,正凝神戒备时,依稀听见左侧船上有骚乱声,他不由眉头微皱,很不满。
怎么回事?
敌踪未现,自己先乱了!
这些将士都是镇南侯麾下的精锐,两月前化整为零,伪装成商队,从各个方向汇聚到江南,经验和战力都非普通禁军可比,怎会临阵慌乱?
“问问怎么回事。”
他吩咐一指挥使。
朱进躬身道:“是,将军。”
一面命人打出旗语。
正在这时,许将军感到船舱下面传来一阵闷响,就在他脚底,船身也跟着剧烈晃动了下,然后行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又听见一声惊慌叫喊“将军!”
“何事慌张?”
同时,右侧船上也传来喧哗。
许将军心一沉。
“机器爆炸了!”
亲军急速回禀。
许将军怔了下,抬腿就往下面舱室跑去。
经查,驱动机器坏了。
这还不算,驱动机器爆炸,损毁战船,船底开始漏水,即便他们利用人工踩飞轮划船也支持不了多久,船便会沉水;更何况船行缓慢,便成了敌人攻击的靶子。——看两岸地形,是伏击的绝佳场所。
不止一艘船出事。
所有的船都一样。
这太过离奇和巧合!
许将军听了各船回禀,得知无人破坏,顿时觉得江如蓝弄鬼,因为改造的技术是她提供的。
他急忙去审问江如蓝。
潘嫔和东郭无名也出来了。
江如蓝被绑在船头。
昨天在乌油镇,潘嫔利用她挟制了李菡瑶后,一直将她绑在船头,到天黑才让她进舱睡觉;天一亮又拉出来绑在船头,把她当做通行令牌来用。——事实证明这“令牌”很好用,沿途经历了数波拦截,对方始终不敢下狠手。
现在,潘嫔终于明白:李菡瑶不是不敢下狠手,而是另有谋划。有谋划不出奇,奇怪的是她们如何做到让船航行了这么久,恰在入海前出事的?
大家都愤怒地盯着江如蓝。
面对威胁和拷问,江如蓝鼓着嘴,委屈道:“这我怎么知道?是你们非要我江家的技术……”
然她的委屈太敷衍了,忽闪的黑眸溢出浓浓的兴奋,透露了她此刻的好心情。面对许将军等人愤怒的目光,她大概也察觉自己装的不大像,索性便不装了。
怪累的!
她得意洋洋、嚣张地挑衅道:“实话告诉你们,就是本姑娘弄的!唉,我到底不如瑶妹妹,算好了到海上才停,结果提前了。这要是瑶妹妹算的,她要你们在哪停你们就得在哪停。唉,我到底蠢笨了些……”
那模样,恨得人牙痒痒。
许将军手按在腰刀把柄上,竭力隐忍,才遏制住抽刀劈了这女子的冲动,因为劈了她也挽不回局势,反会丧失人质,引得李菡瑶对他们痛下杀手。
他对属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逼问江如蓝,他自己端起望远镜看向景江两岸。
一禁军攥紧了江如蓝脖颈。
“老子杀了你!”
“说,李菡瑶有什么阴谋?”
江如蓝被捏得窒息,本来就粉艳的脸颊涨得更红,黑眸溢出水光,水盈盈的更增添了颜色。她竟不怕,努力笑道:“你……敢,月皇……看着你们呢……”她转动眼珠,瞟向对面山头,接着又看向江流右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