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这盘棋涉及军方、官场和商场,三方盘根错节,互为表里,都被李菡瑶囊括进来。
军方以颜贶和范大勇为首,李菡瑶已向他们出手。
商场上,李家被逼由明转暗,方家被抄,郭家受方家连累。虽然大靖已亡,忠义公府已经翻身,但方家要恢复元气还需要些时日。故而,眼下纺织行当以刘家和欧阳家为首。他们背后又牵扯到江南官场,如范大勇、段存睿,且都要对李家下手,李菡瑶自不会坐以待毙。
最后是官场,李菡瑶进京之前便控制了湖州巡抚温士杰,眼下又盯上了湖州布政使段存睿。
段存睿祖上胥吏出身,为人精明务实,身上没有文人士子的清高,李菡瑶想要收他为己用。
要收服段存睿,先收段烈。
段烈,段存睿第三子,乃有名的纨绔,要不欧阳薇薇一听父亲把自己许给他,不顾一切反抗呢。
李菡瑶与段烈早有交集。
段烈是有权势的纨绔。
李菡瑶是江南第一才女。
作为享有盛名的纨绔子弟,段烈若不去招惹江南第一才女,岂不辜负了这纨绔的名头?几乎在李菡瑶名声传开的最初,他便宣称要收了江南第一才女。
江南第一才女若连个纨绔也对付不了,岂不辜负了这才名?所以,李菡瑶毫不惧怕他。
那年织锦大会后,李菡瑶去到湖州府城巡查商务。段烈听说后,派人约她在酒楼见面。李菡瑶命人包下酒楼天字号雅间,请段烈吃酒。段烈十分高兴,乘兴前去会佳人。然到那一看,只有墨竹带几个小子在那。墨竹歉意地告诉他:“姑娘有要紧事先走了。说很对不住段少爷,这雅间已经付足了定金,请段少爷吃酒,算是她赔罪。”
段烈还能怎样?
发了好一顿脾气。
发完脾气又想,既然李菡瑶赔罪,他不吃白不吃,于是留在雅间吃酒。本想请交好的纨绔们来凑兴,又恐人家来了耻笑他被李菡瑶戏弄,只得罢了。一口气不得出,想要去李家铺子砸他个稀巴烂,又觉太无情了些,毕竟李菡瑶虽走了,却安排了最上等的雅间,摆足了赔罪的姿态。
千思万想,不知如何是好。
墨竹在旁伺候斟酒,见这纨绔竟忍了这口气,很诧异。姑娘临走时可是授予他一二三四五条锦囊妙计,他一条都还没用上呢,这纨绔名不副实啊。
李菡瑶可不是怕段烈才避开,而是用这种方式试探段烈,并留下墨竹查探他的底细;等摸清了他的底细和脾性,那时才好对症下药,收拾他!
段烈吃得百无聊赖,瞥见墨竹在旁恭候,便问他话,向他打听李菡瑶其人其事。
墨竹精神一振,忙按李菡瑶吩咐的回答,说姑娘掌家经商如何如何厉害,差不多的男儿都比不上她云云,若照他说的去想象,李菡瑶形象直追母夜叉。
这与段烈心中理想的美人相去甚远,正听得无趣,忽听见隔壁吵闹,忙叫人去看怎么回事。少时打听清楚了,原来是另一个纨绔――潘织造的侄孙潘子辰――见街上一对父女卖唱,便叫他们上雅间来弹唱取乐;待人家上来,他见那女子颇有姿色,便动手轻薄,闹起来了。
段烈听后猛拍桌,愤然而起,横眉立目喝道:“岂有此理!这还有王法么?”把袖子一捋,就冲向隔壁去了。
墨竹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听见的和看见的――纨绔讲起“王法”来,这还是纨绔吗?呆了一会,急忙也赶去隔壁瞧热闹。――不,不光瞧热闹,也了解段烈其人其事,好告诉姑娘。姑娘知彼知己,才百战不殆嘛。
结果,段烈把潘子辰打了。
后来外面传言:段烈和潘子辰在酒楼为一个卖唱女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段烈争赢了。
段烈身边多了一个丫鬟。
墨竹告诉李菡瑶:段烈救了那卖唱女子,未免潘子辰报复,他才将这女子收作丫鬟。
李菡瑶听后笑了好一阵才道:“原来他白担了虚名,不过比人淘气些。富贵人家孩子多骄纵任性,本性未必就坏,荒唐事干多了,就传的走样了。”
墨竹也笑道:“那小子还不算坏透了。”
潘子辰才坏透了呢。
等段烈再一次找机会堵李菡瑶,李菡瑶没有回避,大大方方地摆酒请他。见面就赞他“英雄”,并道,那天的事她都听小厮说了,没想到段少爷竟这样侠肝义胆,比那故作正经的伪君子强万倍;又说她最敬佩他这样看似离经叛道、实则光明磊落的热血男儿……噼里啪啦,不给段烈开口的机会,把他捧得高高的,捧得晕晕乎乎。
段烈脸上阵红阵白,恍若一拳打在棉花上,看着江南第一才女不知如何是好。他也不过十五六岁,心中也有英雄梦,也不知怎么回事,英雄没做成,倒混成了纨绔。眼下被李菡瑶一捧,不知是继续做纨绔呢,还是从此改邪归正做英雄。若做英雄,那他找李菡瑶干什么?
他想放脸,又实在拉不下。
若就此放弃,等于就输了。
他便瞪着李菡瑶想主意。
还真给他想出来了,就见他把浓眉一挑,对李菡瑶抱拳打哈哈道:“李姑娘过奖,愚兄愧不敢当。愚兄与姑娘一见如故。姑娘请坐,咱们边吃酒边说话。”摆足了礼数对待李菡瑶,看去还真像个磊落君子。
原来他想,何不顺水推舟呢?
若能和和气气地交结江南第一才女,名正言顺地收服她,岂不更好?比纨绔的手段更高明。这要是传出去,那才长脸呢。所以他换了怀柔手段。
然他想的倒好,李菡瑶却歉意地向他告辞,说她身为女儿家,不便陪他吃酒,命弟弟李天华陪他。
段烈顿时笑容一僵。
他想说“爷就要你陪”,然对着李菡瑶天真烂漫的脸,嘴唇动了动,却笑道:“姑娘请便。在下正要跟令弟说话。”那口气连他自己都不信,太不像他了。
不过,他却没改口。
相反,他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