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在路上

    高速公路上,无数车流汇成了一道钢铁的河,在蓝色路标牌下挤挤攘攘,朝前汹涌着,想开出一条活命的路。疯狂的鸣笛声、左冲右撞的汽车、尖声的哭叫和怒骂、车辆相撞后的残躯都化作了一团巨大的恐慌扑面而来,迅速地蔓延了开去

    然后,突然被按下了静止键。

    林三酒一步一步地穿行在拥堵着一动不动的车流当中,万物俱寂。只有她的脚步声和远处一个持续不停的车喇叭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刺耳的车笛下,公路越发寂静如死。

    这时,尖锐的喇叭声忽然戛然而止远远地,胡常在从另一辆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车前直起了腰,这才抱怨道:“死在哪儿不好,偏偏死在喇叭上。”

    这句话传进了耳里,林三酒忽然想到当初卢泽走在尸体的背上时,他脚步轻快的样子当时她看了还觉得很愤怒。可是如今,死人早就从一个不可想象的恐怖,变成了让他们麻木得连眉毛也懒得抬一抬的东西。

    她抬头看了一眼蓝天下的路标牌。

    被风沙和高温侵蚀了大半年,路标牌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了。林三酒使劲地眯起眼,原地仰头站了好几分钟,才算是勉强连蒙带猜地看明白了她抬头朝远方的同伴喊道:“我们离盐平港还有六十公里”

    “还有那么远”离她最近的、一身哥特装扮的兔子,在一辆瘪下去的沃尔沃车顶上叹了一口气。“赢回来那么多件特殊物品,怎么就没有一件能让我们飞的呢。”

    因为乌苏毒的关系,四个人在车龙里分散开了一段距离,各走各的。离那个奇怪的游戏副本结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的日子,过得倒是出人意料的平静除了三餐不继、饥渴交迫以外。

    四人上一次吃东西,还是两天以前的事了。

    高温虽然已经不能再对几个进化后的人产生致命的威胁,但也造成了另一个叫人措手不及的状况。没有了食水的储备以后,几人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超市、食品工厂、便利店等可能会有食物的地方。在一个大城市里,超市遍地开花,找一个没被洗劫过的,应该不难吧

    可是现实情况却不那么理想。

    凡是真空包装的、干燥的食物,几乎都被搜刮光了,作为人人能想到的首要目标,许多超市里连一瓶水都没剩下这还是幸存下来的超市情况。更多的超市,连着楼体一起在高温中倒塌了,堆积成了山一样高的废墟。

    没有到处都没有食物,甚至也没有清水,连城市水库都干涸了,只剩下了稀泥。

    就在大家越来越焦躁、越来越失望的时候,林三酒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地方应该存放着远超过超市的巨量食水,而且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的人,恐怕不多。

    海关港口。

    作为一个发达的口岸城市,升海市每年的进出口货物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而进口食品作为其中一项特殊的货物,在每次入关前都需要留在海关仓库里接受为期一个月的检验。

    漂洋过海而来的食品,最低也是以一个货柜箱起算的,海上运输相对苛刻的条件,也要求了食品的密封性和抗腐性要好。而且货物港口附近的人烟稀少,相对来说也更安全。

    还有比海关仓库更合适的栖身之地了吗

    所以尽管盐平港路途遥远,几个人也走得心甘情愿。

    陷在车流里,走路的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可是在没有地图没有gps的情况下,也只能靠着高速公路的标牌前进;就这么默默地又走了一会儿,林三酒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她前方的一辆车上,一只深褐色的手将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看着走下来的那只干瘪堕落种,手里一挥,出现了一条比对面还要长的口器还不等那堕落种反应过来,它的头已经连着自己的细小口器远远地飞了出去。

    “好久没见过这么干扁的堕落种了。”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混得真差。”

    说罢,她跨过尸体,一脚踹上了车门,又向前出发了。

    不远处的胡常在看了看她的背影,忽然几步接近了海天青的方向:“哎,海干部”

    海天青自觉地离他远了点,问道:“干嘛”

    “你觉不觉得小酒把头发剪短以后,帅气了不少”

    海天青看了他一眼,答道:“我不知道,我是直男。”

    “唔,说的也是”胡常在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了不对:“诶我也是直男啊海、海干部,你这话什么意思”

    走在最前方的林三酒装作没听见。

    就这么走了大概两个小时,时近午后,太阳渐渐地毒了起来,光芒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尽管人人都具备高温适应和体能强化,可依然感觉到了空气里灼人的热度,正混着沙尘,在肺里翻腾起来。

    在过了几个岔道口后,公路上的车越来越稀疏了。日头渐盛,也不该继续在外头走了;就在几人忍不住想要找一辆车进去睡觉的时候,公路一个拐弯,露出了前面一个幽暗的隧道口。

    “进隧道歇歇吧,里面凉快。”

    几人鱼贯走进了隧道里。隧道很长,没有了路灯后,就如同走进了山的肚子里一样,黑幽幽的,只有回头看时,才能看见尽头的那一团光亮。

    自打进了隧道,车流一下就稀疏了不少。从这儿开始,就只有去海边的路了;而极温地狱刚降临的时候,几乎没人想到要去海边避难。

    兔子身量最小,对它来说,同样的距离要花上两倍的气力去走,早就累得不行了。没走两步,它就第一个跳上了车顶,占山为王似的喊道:“我就睡这辆车了”

    因为乌苏毒的原因,大家这段时间以来都是一人一辆车地睡觉否则要是睡时不小心碰到了谁,可就死得太冤了。

    海天青找了一辆体格最大的suv,胡常在选了另一辆吉普。只有林三酒,仍然来回地走,时不时弯下腰用袖子擦一擦车玻璃上的灰,朝里面张望一眼。

    虽然大多数车都没锁,可也不是每一辆都合用的许多车的车主至今仍然陈尸车内,腐尸烂肉混着枯血的铁腥气,一开车门就能给人熏一个跟头。只有那些主人弃车逃生了的,还能够勉强进去睡一觉。

    林三酒一连看了几辆车都不合适,正有些无奈,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辆半开着门的陆地巡洋舰,立刻心里一喜。门开着,说明人可能早就走了;车子又大,足够她睡得舒舒服服的。她几步走向了驾驶座,拉开了门,就转头朝里望去。

    车内,朱美朝她微笑或许是微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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