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那一条土桥上一声尖锐的女性呼声,一个庞大的黑影抖开了翅膀,从黑夜的天空中“哗沙沙”地飞了过去。
尖叫声只维持了短短的半秒,就被“咚”地一下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给掐断了,只有回音仿佛还在夜色里回荡着。
听着另一个方向上接着又响起了纷纷杂杂的说话声以后,林三酒呼了一口气,顺着围栏坐回了地上,悄悄关闭了意识力拟态。
“真的是45号被咬了”43号飞快地扫过了一眼之后,也立刻凑了过来,头巾下的一双眼睛瞪得特别大:“你怎么知道会是她的”
林三酒没回答,反而提起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问题:“你当时在土室里一脚踢下的土块,大概有多大”
“多大啊”43号一愣,还是配合地回想了几秒,随即伸手比划出了大半个身体的长度:“虽然我没仔细看,不过大概也有这么大一块吧,还带下了很多碎土,反正不少。”
“踢下了这么多土,却只看见了一条腿,你没觉得奇怪吗”林三酒反问了一句。
43号眨了眨眼睛,好像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等他开始想明白了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就渐渐见了汗。
“呃,我我当时没多想以为是纵向埋着的”他有点迟疑地一边说,一边看向了林三酒:“不、不会吧没有理由啊”
“没什么不会的,我想44号的确是在被分尸了以后又埋起来的。除了你所看见的腿之外,应该还有其他较大的部位被分散埋在了土里。”林三酒淡淡地说。她回头朝另一个方向瞥了一眼:“我不知道46号有没有发现这一点,不过44号身上被切下来的一部分,此时应该在45号的手里。”
“什么”43号一惊,“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很简单,”林三酒静静地坐在地上,感受着夏日温热的土地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足心:“因为人肉也是能量来源啊。”
“就、就像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样”43号脸色顿时泛起了白:“她留下了44号身上的肉,是为了吃”
“不是就像堕落种一样,她就是一个堕落种。我之前就隐约察觉到了一些苗头,现在回头一看,倒还真一一对上了”林三酒说到这儿,微微皱起了眉毛。
两次当她感觉到“某种不和谐”的时候,都是在有人提起了“进化者”或者“特殊物品”以后。对于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堕落种来说,这些都是它们闻所未闻的东西,感到诧异好奇很正常;即使只是一个眼神、或者嘴角的微微一动,这一丝细微模糊的情绪流露,也被当时的自己给抓住了。
这个世界的堕落种外貌与平常人看起来几乎没有区别,根据捕食者小五的说法,只有在将脸皮割下来以后,才能发现它们的嘴里其实长了有五十多颗牙。正是多亏了这一点,45号才混进来的吧
“你是不是跟她说过,你的老家叫做蜂蜜沼泽”林三酒轻声问道,“我曾经问过她是从哪里来的,当时她告诉我她也来自于蜂蜜沼泽。她并没有去过其他世界,因此只好拿在你这儿听过的名字来回答我。”
“的确,一开始聊天的时候,我好像提过一次。那她是什么时候杀死44号的”43号显然从没想过这群人之中竟然会有堕落种,此时表情还有些怔:“我们怎么都没有听见声响呢再说44号也太大意了”
“事情发生时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大概只有问当事人才知道了。不过,我想45号一开始下手的目标大概不是44你还记得上一组那个死去的种子吗”
“啊对,42号拿了那个种子的号码牌”
“号码牌被他拿走了,那么尸体呢明明哈瑞说尸体就在地洞里,可咱们走遍了三个土室,哪儿也没看见尸体。”也不知是因为拟态季山青而消耗了不少体力,还是因为手臂上的伤口还在火辣辣地疼,林三酒疲惫地闭上眼睛,靠着围栏说道:“45号大概在一听说有死尸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它可以拿来吃,所以早早地藏好了。所以她第一个就跳出来尝试水珠了,因为她没有后顾之忧就算体力衰弱了,她也可以回头靠吃死尸而补充体力。”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要吃死尸的45号,却对44号下了手”林三酒冷冷地笑了一声,“在刚才虫子现身之前,我听见那边的土桥上传来了吃肉的声音跟以前我听过的有点不一样,所以一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不过仔细想想,45号趁着别人都睡着了的时候吃肉,肯定必须蹑手蹑脚地,还不能在身上留下污渍所以她都是先一点点撕开了皮肉,再往嘴里放的。”
43号脸色有点白,看起来好像已经想象出了那个画面一样,不得不把头巾摘了,用它抹掉了一头的汗。他刺猬似的头发登时跳了起来,即使被头巾压了这么久,也丝毫不见屈服的样子:“呃我也见过这儿的堕落种吃人,妈的那这和45号被咬又有什么关系”
“你想啊,才刚刚吃到一半害虫就来了,就算小心地没让身上沾血,45号恐怕也还来不及清理掉身上的气味吧眼看着大家都醒了,如果我是45号,只能多往身上抹一些风油精来遮掩了毕竟这是手头现成的东西。”林三酒一笑,“只是它没想到,我们刚刚才给害虫说了一通所谓营养剂的屁话害虫一闻,发现它身上的味道最浓,当然就要先咬她了。说起来,也算是它活该了。”
43号听到这儿,又想了一会儿,总算是都把整件事都理清楚了,不由颇有几分钦佩地朝林三酒说了一声“你脑子真好使”倒让她脸上有些发热,只好支支吾吾地含混了过去。
“那现在46号知道自己的战术失灵了,下一次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43号喃喃地问道。
这一点,在12个小时以后就有了答案。
距离上一次被咬,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然而林三酒却觉得自己恢复的体力还不超过失去的一半。不比45号可以偷偷在夜里啃食人肉,她只能尽量把双脚贴在土地上来“吸收”土壤中的营养,因此一刻也不愿意放松即使当害虫又一次“嗡嗡”地扇着翅膀落在了对面时,也是一样。
这一次,即使是46号好像也没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来大概是因为风油精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退,在跟所有人都对话了一次之后,害虫选择咬了48号。
“糟了,”眼看着那个像条影子一样跟在46号的家伙倒了下去,林三酒却忍不住忽然低低骂了一声:“怎么偏偏找上48号了”
“那有什么不好”
“46和4伙的,而且48应该和42不同,不是能随便抛弃的。”林三酒皱起眉头,“假如是别人挨了咬,46号恐怕还不会在乎;这一次是4定会想尽办法把害虫往我们这边引的。”
她猜的没错。
当害虫第四次降落在己方这一条土桥上的时候,它那令人恶心的笑脸,不知怎么忽然叫林三酒心里“咯噔”响了一下。
“嗨,好像很久不见了哦。”害虫摇摆了一下身体,无数虫壳、触须和细足,都发出了“沙沙”的响声来。搓了搓自己的脸,它说道:“唉,没想到你这样的女孩子也会骗人什么营养剂啊,根本没有嘛”
这就已经开始对话了
林三酒一愣,立刻反应了过来:“你这样做可不公平你怎么能把我们告诉你的话,又去转告给另一队呢”
“我可没有呀。”害虫那张变形的人脸,在彻底咧开笑脸时,看起来如同一只拍扁了的蟑螂:“发现不对的可是他们自己啊;要不是这样,我恐怕还真要以为他们涂的都是营养剂呢。”
不用问,一定是46号发现的林三酒飞快地在心里想道。
想要这一次不被咬,就必须针对46号告诉害虫的内容下手;然而这只害虫的口风却很紧,无论林三酒怎么拐弯抹角地打听,也仍然没有发现半点有用的线索结果,一分钟比她想象中更快地过去了。
43号并没有给她什么惊喜。当43号的交谈机会也用完了的时候,二人对视了一眼,发现彼此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害虫高高地扬起身子,猛然一甩触须;伴随着它令人厌恶的笑声,林三酒只觉手臂上相同的地方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紧接着,熟悉的虚弱感就再次袭上了她的大脑。
“今天我比较饿,所以咬了三口嗯,你的叶片没有上一次脆了,要加油吸收营养才行啊。”害虫近乎肉麻的声音,在它飞走了很久以后,仿佛还在她的耳边回荡。
上一次的伤才恢复了七次遭到了重创林三酒狠狠地一咬牙,一把捂住了手臂上的伤口,冷汗浸透了衣服。
或许害虫也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第五次的时候它咬的是43号;由于林三酒状态太差,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一直休息到第六次时,她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个说辞。
“等一下,”她面色苍白地朝害虫喊了一声,“我忘记问你了,你咬过那边桥上的女孩子对吧”
“对呀。”害虫高兴地摆了一下触须。
“那么我和她的味道,有什么不同吗”
“诶,被你这么一说”害虫扬起了一条细足,像是人在思考一般托住了自己的脸:“真的不太一样呢。你的味道比较清爽,叶片也比较脆;但是她的枝叶气味更加厚重浓郁、有嚼劲儿嗯,真奇怪啊。”
“不,没什么可奇怪的,”林三酒喘着气,趴在了围栏上。对面那条土桥上的四个人,此时都正定定地望向这一边,面色各异“那是因为我们根本就是不同的植物种类。你目前咬过的植物已经有四个了,但却恰好漏掉了他们那一组里的另外两种植物他们的味道都不一样呢。”
害虫看着46号组土桥的眼神一亮,那边几人顿时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我和我的同伴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咱们来算一笔账你就知道怎么样才最好了。你去咬那一边剩下的两株植物,趁此机会让我们休养一下,这样一来,就算你不喜欢他们的味道,也还可以回头咬我们;但是如果这次咬了我们,我们死了,你就少了两株植物可咬。”
林三酒掐着一分钟的时间,语速飞快地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不知道46号都说了些什么,因此也不知道自己的说辞能不能打动害虫;只是紧接着害虫一笑,说了声“原来你们也会算账”,顿时叫她放下了一颗心。
看来46号也是利用计算最大化利用嫩芽的方式,诱使害虫来咬自己这一边的
第六次和第七次,果然正如林三酒所期盼的那样,以46号和47号二人接连被咬而宣告结束的。
如果说一开始,两组之间还会因为忽然为敌的尴尬而互相避着一点的话,此时46号那一组的人,已经完全不掩饰他们的戾气和敌视了。
在这种气氛下,已经可以想见下一次46号那一组的反扑了自从被咬之后,46号和4起,也不知道都在商量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是好事。
在43号的长吁短叹里,十二个小时一眨眼又过去了。
几乎是刚刚关掉了意识力拟态,林三酒就听见了害虫的“嗡嗡”声,伴随着它巨大的身体,再次落在了对面那条土桥上。
46号近乎轻蔑地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转身朝害虫走上前了两步。在他刚刚张开嘴、还没说上半句话的时候,只听另一条桥上传来了一个女人的高声叫喊
“喂我说害虫,你家住哪啊”
46号一愣。
不止是他,包括43号的所有人不,其实连害虫在内,都愣了。
林三酒浑然不觉似的,就在46号一转头,好像又要说什么似的时候,她又忙叫了一声:“害虫,你有老婆小孩么”
害虫“叽叽咯咯”地笑了。
“我还在想,什么时候有人会用上这一招呢。”它满足似的摸了摸自己,“现在46号和49号的对话机会,都被取消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