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5 留给林三酒的影像信件(2)

    虽然并非我的本意,不过我选择的最初目标蚂蚁促使养父把他的幻想多维持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我认为你的判断有点武断了,”他在仔细观察了我几天之后,对养母说:“儿童的大脑与道德感都没有发展完全,常常会表现出对于昆虫之类小生物的残忍。甚至黏住蚂蚁本身,也有可能是道一他探索欲的表现我那天也是冲动了些,没有控制好情绪。我当时应该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干才对。”

    我说过吗我的养父并不是个坏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就好像刚刚入手了一所理想豪宅的人,你告诉他水管旧了得换,不是太大的问题;但如果告诉他房子地基泡在了毒废水里,那么他第一反应依然是不可能或许换了水管就好了。

    我虽然年纪小,对很多事都懵懵懂懂,但也感觉到了危机。我不愿意再回到福利院里去了,所以我向养父道了歉、认了错;可惜我哭不出来,不然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在孩童的印象里,逐寸展开的世界充满了新奇陌生的细节,显得每一天都很长,至于一年,那更像是一辈子一样。所以我也说不准,蚂蚁事件之后究竟过去了多久;我只记得那是很漫长,很难受的一段日子,就好像身上哪里十分痕痒,却不能伸手抓挠。

    我现在也不知道,那时的我是怎么忍下来的。明明只要我张口的话,我有无数机会:不管是同学、老师,还是走在街上看见我的陌生人们,他们好像都愿意满足我的许多要求我那时就懂得哪些素质,最能够像光一样映花人眼。

    就连养父,在过了几周以后,也忍不住夸了我一句:“你对衣着的品味非常好,是有人教过你吗”

    有一次我爬上围栏,准备去邻居家院子里把莪的球捡回来时,我发现他们那一侧的围栏上,挂着一個迷你小木屋。不知道是谁可能是邻居本人告诉我,那是一个喂鸟的装置;我观察了几天,看见好几只不同的鸟都去啄过食。

    “他们去哪里”

    几天之后,我在出门上学的时候,看见了邻居的汽车和大包小包的行李,顿住了脚。

    “去旅游,”养母整理好我的背包肩带,“巴哈马,听过吗”

    即使是她也不知道我接下来的问题,其实完全和邻居,和巴哈马都无关。

    别担心,我不会向你描述什么鸟被残害的惨状一类。除非是为了形成一个更大的图景,否则我并不施加肉体折磨;从如此简单基础的层面上获得愉悦,我总觉得太原始,太低级。

    更何况,那几只鸟都没有死,只是撞上玻璃后,摔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才飞走而已。

    我为这件事已经筹划很久了,你只要想想一个六岁小孩要上哪儿找玻璃板,再运去邻居家,就知道这件事花了我多大的工夫。

    不过,一个我没意料到的情况发生了。

    当我在看着地上那一只扑腾翅膀的鸟时,我意想中的满足感果然也来了那满足感并不突兀,就好像是你伸手拨动地球仪时,看着星球随你指点转动停止一样,难以描述,却清楚微妙,像气球一样逐渐涨大。只不过令我诧异的是,在不过几分钟后,那种舒适的、着迷的心情,就慢慢消失得一干二净。

    怎么回事

    我的养父母谁都没发现院子围墙另一端的事,我成功地让好几只鸟都摔在了地上,为什么我却没有像上次一样的感觉了呢难道是因为它们没受伤也没死吗

    那时的我仅有六岁,但是对于简陋、粗暴、直接的“死伤”,也感到了一种审美上的不愉快。

    答案是养父给我的。

    “你的焦虑,源于你总是将注意力放在未来上。未来当然充满了无数种事情可能变坏的可能,所以你自然无法不焦虑;你可以试着将注意力放在眼下的每一个时刻上”

    透过木门,他的声音不是特别清楚,但我对他的言谈习惯熟悉了,才能听出来内容。来咨询的治疗者,十分模糊地表达了一个疑惑的意思。

    “就好像猫狗一样,它们最大的专注,就只有眼下这一刻。”养父解释道,“我希望你能够进行的冥想练习,也是一种抓回注意力的办法”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进去;我那时正在往厨房走。直到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坐下来,打开书包,那一个恍悟才像闪电一样打进了我的脑海里。

    动物并不会思前虑后啊

    它们不担心未来,不筹划道路,做了什么事也不后悔;撞上了玻璃,就是撞上了,这一刻在疼,那么这一刻就是在疼。它们并不会懊悔恼恨,埋怨自己不小心、骂自己贪吃,也不会活动翅膀,害怕可能出现的后遗症。

    现在想想,当我黏住蚂蚁时,真正令我陶醉于其中的,是它们离美妙的食物、离生命之源仅有一步之遥;可是它们为了这一个幻象丢掉了命,永远碰不到食物,永远带不回给同胞,只能看着眼前雪白的、甜蜜的高山,逐渐挣扎沉沦入死亡。

    只不过我那时还没有领悟到,蚂蚁是一种非常简单的动物。

    养母说的不错,后天教育和环境影响真的太重要了;福利院里五六年也没产生的意识,在刚到养父母家一年里,就不知不觉地照在了我身上。

    只活在眼下,只专注于此时此刻的动物,就算被我再精妙的陷阱困住了,它们也无法给我提供任何情感上的满足。动物太纯粹了,我需要的是有智力的、会复杂思考的对象。

    当然,我那时做不出这么清楚系统的思考。不过,我依然靠着直觉感知到了我需要的是什么。

    我身边有很多小朋友。

    我只需要仔细寻找一个机会尽管我也不知道我寻找的是什么。

    那个时候,我的养母一直紧紧跟在我身边,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教育我、纠正我的时机。她一直都很平静温柔,不管我说了多少讨人喜欢的、正确的话,她也只是问一句:“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在我点头肯定之后,养母会轻轻地“嗯”一声,重新站直身子,目光缓缓从我的脸上摩挲过去。

    有一次,她买回家的菜里有一罐某种豆子。养母那天看着很不一样,笑容都深了,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我小时候,我妈妈常常做这个给我吃,因为它营养特别好。我一想起它,就想起了我小时候的家,那个时候的母亲我好久没吃了,今天偶然来了兴致,也想做给你吃,好吗”

    那天的晚餐我吃得后背上都在冒汗。养母却兴致很高,甚至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她倾过身,问我:“道一,你喜欢吗”

    “嗯,确实很好吃。”我满嘴都塞了那种豆子,希望能强行挤出一个笑。“妈妈吃得高兴吗”

    “那么,我以后就常做给你吃吧。”养母放下酒杯,双手交叠着,平静地看着我。她的下一句话,猝不及防得简直好像一巴掌。“你说了谎,谎言就会产生后果。”

    诶呀,我说远了。

    总而言之,要在那样的母亲眼睛底下寻找机会,并不容易,可我依然找到了。

    你别担心,依旧没有人死去。

    我也忘了究竟是怎么得知的;一个名叫秋原的同学父母似乎感情恶化,正处于离婚的边缘。我那一个计划,现在想想真是充满了幼稚和俗气,叫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告诉你听了。详细的我也不说了,总之,我后来有一段时间,常常去秋原同学家里去玩我想他并不喜欢我,但是他无法拒绝“宫道一要来找我玩”这样的虚荣。

    没过多久,他的父亲就在反复的争吵摔打之后,夺门而出了,再也没有回去过。至于我那点充满孩子气的手脚是否起到了作用,还是二人的感情早已走到了那一步,是我永远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又去了秋原家,这一天,是养母送我的。

    “妈妈,”

    在进门之前,我鼓起勇气,冒险对养母说:“秋原的爸爸还没回来吧他们上次吵架很厉害我当时就在这儿,都听见了。”

    养母说了一些“正确的沟通方式”“在你们面前吵架不对”之类的话。

    我站在秋原家门口,背对着他家院子的围墙,说:“他后来在出门前,看了我一眼,说如果有我这样的儿子,他至少还有个留下来的理由。还有什么从秋原开始,家里一切都让他很失望之类的我是不是不该告诉秋原”

    养母的眉头一开始皱紧了,她当然不赞成任何父母说这种话。听到最后,她松开眉毛,蹲下身,平视着我时隐隐带着几分喜悦,低声说:“没错。他既然是你的朋友,你就有责任保护他的感情你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事了,我很高兴。”

    我当时以为我成功了;幼稚而没有经验的我,有短暂的一会儿,以为我骗过了养母,达成了目的。结果没等养母走回车子旁边,从围墙后面,就传来了秋原抽抽噎噎的低声哭泣。

    哭得太早了吧,我明明还有下一步的我那时划过去的念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也记得很清楚。

    养母的背影凝固在车道尽头,猛地扭过了身。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愤怒。

    她被怒火烧红了面颊,大步大步地走近我身边,飞快地朝围墙后看了一眼,好像什么都明白了。文網

    此前,她一直在教育我不可以随便伤害或夺去生命,这个转折是她大概从没想到的。

    养母抓住了我的手腕,很紧很紧,再紧一点就会抓疼我了,但是她始终没有。有一种钢铁般的自制力,令她即使在这样的时刻,连声音都没有提高太多。

    “道一,”她仍然维持住了平静,声音稍稍大了一点。“我知道你羡慕秋原同学,羡慕他善良热情,受人欢迎。你可能是误会了,他爸爸亲口跟我说过,看见你这么羡慕自己的儿子,所以也希望能给你一些称赞,让你高兴。他爸爸的原话,可不是那样说的吧”

    我怎么会羡慕他

    年幼的我仿佛受了侮辱一样,就要叫起来了;但是养母抢先一步,低声阻止了我。

    “你做出了伤害,你就必须要做出弥补。没有人活该变成你的目标,你明白吗这个世界上,有一套谁也不能打破的规则。你一定要学会分辨是非,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才能够在这个世界上顺利地活下去我想让你拥有一个平静幸福的人生。你愿不愿意让妈妈帮你”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妈妈”这个词。

    我看着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那时年纪小的我哑口无言,如今这把年纪,经历了末日世界的我,若是再经历一番那个场景,照样也只有哑口无言的份但我会再仔仔细细看她一遍,听她说话,帮她抱购物袋子。

    “我们回去以后,一起去找那个蚂蚁窝,给它们送点吃的,好吗”养母将我紧紧按入她的怀中,我分不清她的神态和语气,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道一,你可以学会的,你可以”

    我忘了我最终有没有去秋原家。

    那天回去以后,我隔着墙,在邻居家的院子里洒了很多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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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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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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