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楼琴含在嘴里的那一声惊叫,到底脱口而出了,在走廊里激起一阵阵的回音她离楼野那一张裂开了巨大笑容的脸最近,几乎是面贴面地站着,当下趔趔趄趄地连退几步,险些摔倒。
林三酒来到如月车站的前24个小时,都是在这种无处不在的惊恐中度过的。如今变成了意识体,更是早就不拿害怕当回事了,立马一个前冲直直撞在了楼野的脸上,顿时将他整个人都撞出去了一米多,滚倒在地。
“怎怎怎么回事”楼琴也缓过了劲儿来,冲上来举着一只拳头,不知道该不该打下去的好。
“哎哟哎哟,别打别打,疼死我了”没想到地上的楼野突然叫了一声,头居然立刻正了过来原来刚才他是扒着墙扭过了脖子来的他捂着鼻子满脸眼泪地抬起脸:“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们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什么
在空中漂浮的灰白大脑一顿,随即立刻拼出“打他”两字楼琴嗷呜一声就扑了过去,一顿王八拳全招呼在了楼野的头脸上,直把他揍得连连求饶。
“这种时候你胡闹个屁啊”楼琴即使住了手,也仍然一腔子怒气,粉红亮皮鞋使劲踹了哥哥一下:“没把你当成鬼打死都是轻的”
“咱们把这一页翻过去吧,”楼野在地上滚出一身灰土,见灰白大脑跃跃欲试地想要再一次撞过来,忙正色转移了话题:“其实刚才林三酒说对了,我一走过拐角,真的感觉到有人。”
一人一脑顿时静了下来,楼琴皱起眉毛:“是堕落种”
“我也说不好”楼野有几分后怕似的地朝走廊看了一眼,“我根本看不见那个东西,只是感觉到它往我身上扑你们明白么看不见、摸不着,但你就是知道它在那儿”
“它快扑到我身上时,是我的这件特殊物品帮我挡住了的”楼野拍拍胸口,似乎在衣服下面鼓出一个什么东西。“如果没有它,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那一刻真是冷进骨子里去了。”
林三酒顿时心里一惊这是不是说明,楼野差点就被暗物质侵蚀了而兄妹二人忽然看不见堕落种了,是不是跟这一站的名字有关系
她正出神呢,一转“头”,忽然发现楼琴的神色有点儿不对。
她看起来似乎有些疑虑,眉毛拧得紧紧的,一会儿看看另一条走廊,一会儿看看哥哥不知怎么,林三酒感觉得出来,她似乎是为一件另外的什么事而感到犹疑。
“这一站不是叫看不见的地方吗,那咱们看不见它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没等林三酒多想,楼琴忽然开口了,语气还是一样快,跟刚才没有不同。“要紧的是,眼下怎么办好”
己方最大的优势之一都没了,这还用说吗
然而楼野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叫林三酒感觉自己老了。
“咱们来这儿不就为了历练自己吗我早就觉得打那些看得见的东西没意思了,一点儿挑战性都没有,还不如回家杀鸡。”楼野意气风发地笑了一声,表情竟然很畅快:“既然来了点儿有意思的,咱们就该赶快上我决定了,今晚就在这儿住下了,等咱们把这儿的东西收拾了,我还要上26楼”
楼琴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几乎没有迟疑就清脆地答了一声好,反而是林三酒吃惊之下,差点没控制好漂浮的力道尽管她写出来的“反对”二字在空中保留了很久,但似乎楼氏兄妹压根没有把一只大脑的意见纳入考虑范围,已经在挨家挨户地找一个中意的房子了。
好吧,林三酒很憋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反正她现在是意识体,面对阴灵时由于对方不会将她当成一个目标来攻击,所以几乎不会受到什么伤害既然这两个孩子不怕死,她自然也可以跟着。
“哎呀这家有小孩,满地玩具怪讨厌的”在砸开了又一扇门以后,楼琴很不满意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她走出来一脚将门踢上,语气十分挑剔地对林三酒说:“这儿连一个干净的房子都没有”
不得不说,当有时楼氏兄妹身上流露出这种富家子弟娇生惯养的气质时,真的让人有点手痒。
林三酒连理都不想理她,正要飘走,忽然听走廊尽头楼野喊了一声:“你们快过来这个房不错,一看就是新装修过的”
灰白大脑忽忽悠悠地飞了过去,对所谓的漂亮新装修没放在心上。
不过房子确实不错,打开灯以后,一水儿的崭新原木家具和白墙绿植,显得又干净又素雅。兄妹俩手脚熟练地在房子里做了一遍检查他们管这叫“驱虫”没过一会儿,果然从儿童房的床底下拎出了一个怪谈阴灵“床下的妖怪”,三下五除二地将它打散了。
类似晴天娃娃的防御报警装置楼氏兄妹有好几个,只不过全是黑色的铁块模样,没有一个是人形因为人形太容易引来阴灵附体。将它们在角落里安置好了,一切也就差不多了。
出于安全考虑,兄妹俩还是将床挪到了客厅,决定晚上轮流守夜。
作为一个意识体,林三酒是不需要睡觉的;她浮在客厅正中央,看着楼野猜拳猜赢了、先一步跳上床以后,便将心神沉进了意识力深处,打算按照意老师教给她的方法好好修炼。
“啪”一声,楼琴将吊灯关上了,摸着黑坐在大脑下方。
时间在黑暗中流逝得特别快。意识力修炼其实是一个有些费劲的流程首先要将围绕着“核”流动的意识力都高速旋转起来,确保动作流畅无滞以后,再挑出两缕进行压缩。这一步最是艰难,仿佛是要把磁铁相同两极使劲儿往一块儿按似的,斥力大得几乎叫人怀疑这是不是正确方法而一旦两缕意识力成功地被“按”在了一起以后,空出来的地方立刻会飘起一些丝丝缕缕的白气说明新的意识力生成了。
当然在现阶段,这些“新意识力”只不过是林三酒本来就有、但在防御力场中消耗光了的一旦她原本的意识力全部恢复以后,再生成的才是全新的。
而被压缩在一起以后的意识力凝实有力得惊人打个比方来说,原本同样粗细的一丝意识力,也许仅仅够防御力场用1分钟;而压缩后的意识力,效果却足足提升了几倍,用个三五分钟也不成问题了。
林三酒已经彻底沉浸在意识力一点一滴缓慢增长的喜悦中了,当她正拼命推挤两缕意识力的时候,突然被外界一声响动给吓了一跳,那两缕意识力顿时像网破了后的鱼,瞬地游开了。
那声响动并不大,好像只是什么东西被碰了一下,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听见了。
她又懊恼、又有点儿担心地朝外看了一眼
时间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家具们在黑暗里静静地坐着,形成了深深浅浅、形状不一的影子。此时楼琴下巴搁在桌子上,眼皮一沉一沉地往下掉。床上的楼野呼吸声长长的,很有规律,显然早已睡熟了。
几个铁块似的报警装置也很安静,看起来一切都很平常奇怪,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呢
林三酒在空中转了一圈,直到她又听见了一声“嘎吱”。
这一次,楼琴也迅速惊醒了她瞪大的眼睛里还残存着初醒的迷茫,看了一眼正来回转圈的林三酒,显然也没明白声音的来源。
怪里怪气的杂音又一次响了起来,似乎是从走廊里传来的。林三酒耐不住了,她迅速写了个“我去看”,随即一个扭身,将自己拉成了薄薄一片,从门缝里飘出去了她现在对形状改造,早已经得心应手。
灰白色半透明的大脑,飘飘忽忽地飞进了走廊,一连顺着走廊飞了好几圈,但是一切都很正常走廊里的灯光还是尿黄色的,每一户的门都紧紧关着,没有丝毫响动。
“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嘛。”见什么发现也没有,林三酒暗暗地嘀咕了一句,掉头准备回去。
她记得落脚的房子是左手边走廊里的最后一间林三酒又把自己拉成一片,从黑乎乎的门缝底下顺着原路回去了。
房子里还是老样子,被楼氏兄妹拉出来的铁架子床歪歪地立在客厅中央,挤歪了沙发和茶几;黑铁块似的报警装置仍然老老实实地蹲在角落里;房子里灯光都灭了,一片昏暗中,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点天光,描摹出家具隐约的轮廓。
灰白大脑停滞在空中,呆呆地浮了好一会儿,也没动地方。
最终还是意老师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你怎么咦那两兄妹呢”
林三酒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床上还是椅子上,此刻都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了楼氏兄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