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护卫不少,把守在各处关口殿门,唯有深处换了内侍,外人不得进入半步。
陈屿身披流光,视线扫动,精神感知中有几栋殿宇显得朦胧,那是灵性规律性扭曲的痕迹,意味着这附近有一方内景。
内景的构造仿佛镶嵌现世外壳的半个小世界,又与青胧山不同,更沉入到下方里层,使得现世流散游离的自然灵性在大过滤之下汇聚于此,随后又不断下沉。
动静间,有灵潮澎湃,一如漩涡四周激荡的水流,依据内景地所覆盖的大小范围,以及其间结构的稳定与否,从而使得这些灵性波动有不小差异。
体现在外,落入笼罩四方感知中的就如同一盏明亮灯火,明灭可见。
陈屿提身一跃,足下风力腾挪,飘飘然到了十余丈外,越过三五暗哨、七八辗转,当着十余御前侍卫的面去到一处宫廷中,推门而入。
未锁,入内时的动静则在玄壤空感术化解下没入风中,殿前两位甲衣侍从全然不闻。
殿中氲着暖意,丝丝缕缕,有彤红光色从旁侧花扇后的玉壁中传来,镂空的纹理美轮美奂,顶上流苏精巧,结着一粒粒珠光宝玉,各色玛瑙宝石点缀殿堂,一面软塌铺成,似乎是数百张上等毛皮缝合。
甫一进入,就有香息扑鼻。
陈屿定睛看去,就见那暖玉后的火光却是一口硕大铜鼎,描刻异兽,底下火焰腾腾汹然,舔舐鼎身。
七八个小童子散在左右,面色显得紧张,上首几位方士也未曾送缓多少,神情同样肃穆,时不时下了指使命令,童子仆从赶紧照着吩咐添土加水。
火光灼灼,一派忙碌景象。
陈屿眼中新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得旁人炼丹。
原来,此地并非后宫妃嫔住处,名为玉亭殿,实则是那位梁皇搜罗各地丹方与方士后,特意建起的炼丹熬药之处。
“皇爷有令!这化生万解仙妙玉露的料材得来不易,各位可得好生参悟丹方,早日为陛下,为大梁炼出绝世仙丹。届时赏赐丰厚,钱财官位自可许予各位!”
捏着公鸭嗓的内侍还在传达旨意,晨时应天殿的大公公才来提点,让他盯着玉亭殿里的方士,督促他们尽快炼成。
几日来皇爷的脾气愈发大了,因为一些小事打杀的宫人也不在少数。
内侍可不想去像丧家之犬一样拖去婌苑台,杖毙石阶上。于是来了殿中,对着面前方士们再次催促。
方士也有苦难言,手中丹方褶皱,显然在之前已经被翻动了不下千百次,然而所谓的仙丹妙药他们根本看不出半点儿!
几人身着靛青羽衣,渺渺烟气中风吹衣袂,凌凌若仙,可惜心头惴惴,面面相觑下满是不安。
丹方据传是从正阳观拿出,却并非后者亲手奉上——直到现在,朝廷的圣旨还摆在正阳观中,那群道士自个儿估计也都懵了脸,不晓得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方子。
偏偏皇爷信了!
正阳观慌了,拿不出是一回事,拿出个假的又是一回事!如若这丹方再出些问题……霎时间,这座数百年古刹顿时惊慌起来,不比之前他们的谋算,还要倚靠国教之名以及国师情谊去旁敲侧击,试图挽回些许。
一旦皇帝吃了有问题的丹药,正阳观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将陷入比预想中还要危急的局面。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得正阳观主这位五旬老道,都开始不禁想起了退路。
传承不能绝。
或许真的要行那一步险棋了……
与此同时,同样一脸苦色,吞了黄莲般的还有眼下殿中的方士,以往权贵皇亲求个养生丹、多子药,本就与丹鼎法派有不小牵连的他们当然能拿出来,还算有几分本事,否则也吃不上皇粮。
可惜这一次却是遭重。
莫说书册丹经上没讲过仙丹要怎个炼法,就是从偏僻吃灰角落翻出的残本里记载了,他们也未必敢如实炼制。
铅汞丹法,本就极易弄出些剧毒之物来,在场的方士们对此再熟悉不过。
炼不出仙丹,他们至多被押入岐甲司大狱吃两天苦头,到时乖乖认个错,承认丹法浅薄,花些银钱或许还能尽早出来。
可要是弄出个毒丹,给皇爷试药之人试出来了,他们估摸难逃一个欺君之罪。
没试出来?底下那几位大概会欣喜若狂地将弑君名头安在他们头上。
这可是夷九族的大罪!
方士们入了朝,不过求碗饭吃,真要精研丹药的话,要么去了真武灵丹峰,要么遁出尘世,找个偏僻乡野自个琢磨。
唉——
暗自长叹,这丹不能不炼,但几人都清楚,决然不能炼出剧毒。
而另一个让他们惊疑的,便是手中丹方看起来似乎并无毒性,真要按着上面的配药炼出来,应当还有滋阴补阳、调和元气之效。
此为何意?方士们不傻,只是想不通为何如此,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张据传是前端时日名头甚大的化生万解仙妙玉露真丹的丹方,难道说……不是想借他们的手去行忤逆之事?
关联太少,朝堂中的暗流对几人而言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一时想不通。
这头,内侍面白身虚,忍了会儿滚滚热意后,两鬓流下汗液,又叮嘱两句后转身去了殿外,想了想,决定先去大公公那里说情一二。
活在深宫,不难看出这事古怪,不过里面的门道弯弯绕绕就不是他一个小太监能撑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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