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清新宁神，但李衍走近茶铺之后，心头不知为何忽然开始不安起来。茶铺依然开着，但李衍已经感觉不到茶铺中的生机。

那个嚷着要请自己喝酒的老头最后还是跑了吗？无趣得紧。

李衍不觉中加快了脚步，苏灵儿快步跟上，二人走到茶铺门口，李衍彻底愣住。老者还是坐在那覆了一层包浆的太师椅上不动如山，但他已经永远不能再泡茶了。

那把他独用的材质平凡养满茶山的瓷壶被砸碎，锋锐的碎片自他喉咙插入，右手五指依然牢牢抓在碎片之上，双目怒张死不瞑目。

李衍沉默了许久，罕见地因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露出了悲切的神情。忽然他转身走到了挥剑破城那天坐的位置，茶壶已经被打碎了，他用过的茶杯也被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李衍蹲下拾起一片茶叶，想要放进嘴里咀嚼。但最后他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起来望着老者。

“如果不是因为给我泡了这壶茶，他或许会和其他人一样活下去。”李衍心神恍惚，一个趔趄差点没能站稳。

老者也只是个平平凡凡的韩国人，他或许不知道什么朝代更迭、历史兴衰，但他亲眼看见那日在茶铺喝茶的年轻人，一剑挥向了这么多年一直护卫着自己这个小小茶铺的城门。他内心接受不了，自己曾亲手给这个人冲了一壶茶。

“我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但我又有什么办法？”李衍以手掩面，但并没有哭泣。

“世间绝大多数的对错都是相对的。这座城、这条街，在一年以前想必十分喧闹，但这喧闹背后，又有多少人被迫牺牲？”苏灵儿缓缓道，“就像楚国一样，国内安宁富饶那么多年，我知道楚国的民众没有恶意，但他们享受的一切，难道就真的干净吗？”

“不干净。”李衍摇了摇头。楚国当初的宁静清平，可以说一半依仗着黑莲三人坐镇。而为了稳住黑莲，自己、妙妙和师父就被楚国毫不犹豫当成了牺牲品。

“还是我师父说的那句话，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可以，牺牲我朋友不行。”苏灵儿淡淡道，“你现在做的这一切就算不对，但把你逼到这一步的人难道就对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是因为我而死。他还说以后让我到这来坐坐，还能喝到他泡的茶。”李衍叹惋道，“可惜这茶再也喝不到了，或许我打一开始就不该让他泡茶。”

李衍继续自言自语道：“岳大哥那个计划真的好疯狂，如果不是楚国欠我太多，也让我看清了太多，我想我当场被他杀了也不会被说动加入十殿阎罗。”

“不管你是十殿阎罗平等王也好，是截天道圣子也罢，至少你在我面前还是李衍。”李衍并没有和苏灵儿说过岳亭川想要做什么，苏灵儿也从没主动问过。

“岳大哥要做的事情，也算是成就大我吧？只是这个大我，又有几人能够理解……”李衍透过指缝望向天空，“那我所做的这一切，也只算牺牲小我了。谁要是不舒服，找我报仇我接着便是。”

苏灵儿还想再劝慰什么，但李衍已经放下了掩面的手，拉着苏灵儿走出了这个铺子。李衍一抬手，这不知经历了多少年风雨的简陋茶铺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老者的尸骨在火光中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想来他也不愿意被我安葬，让他和这守了一辈子的茶铺一起离开也好。”李衍说完这话，彻底收起了脸上的悲切之色。

城门后方便是军营，如今被飞骑军占领用作驻扎之用，然后才是参差分布的铺子。战俘则没那么好的待遇，被尽数驱赶到军营外的空地上集中起来。虽说夏夜不至于冷，但被绑起来淋了一阵细雨过后，显然也好受不到哪去。

茶铺的火光引来了郑国士兵查看，很快就有人认出了李衍和苏灵儿。他们可不敢上前询问，远远站着，赶忙分派数人通报去了。

亲自披甲上阵过后，郑靖良看起来也成熟了不少，按照之前酒桌上所言喊了一声“天命、灵儿”，徐徐上前。

李衍转过身来，狠狠拍了拍郑靖良的肩膀道：“筑体期后期就敢上战场，你这是老寿星上吊？”

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郑靖良锤了李衍胸膛一拳道：“那么多连修者都不算的士兵都敢冲前边，我怕什么？”

这只是托辞，若不是挂念自己，就凭郑靖良那性子都不可能忍心挥刀杀人。

徐若弗不着痕迹地挤到苏灵儿和李衍中间，点了点头道：“就是就是！”

秦晴月和艾青微笑着站在一旁，李衍叹了口气道：“说句不好听的，他们死了便死了，你们要是有什么闪失，哪怕是方万城我也要想办法把他剁了！”

李衍说着取出了芥子中的贝壳，然后又取出了几颗苏灵儿让他拣的鲛珠，一股脑递给徐若弗道：“你把这贝壳贴在耳朵边上，能听到……”

李衍话说到一半，只见徐若弗满心欢喜地摆弄着鲛珠，真是应了苏灵儿的话。李衍无奈地转头望向秦晴月和艾青，知道他们想问什么，点头道：“东明和天途没事的。”

李衍仔细打量了一下艾青，那随性的包扎手法和旁边的秦晴月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拍了拍徐若弗的后背道：“核桃这一身是你给包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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