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胆大包天

  初春时节,夜间寒意正浓。皇后夏伊墨的帐中,一炉柴火烧得极旺,时不时传来噼啪声,溅出些许火星来。

  柴火让帐内温暖了许多,夏伊墨披着厚厚的貂裘坐在榻上愁眉不展。沐白珏归降带来的喜悦感早已消耗殆尽,如今韩国朝不保夕,她终究只是一介女流,接连兵败的消息传来,惶惶不可终日。

  她以为沐白珏会沿途留下兵力,再多僵持一阵,哪知他自从苍山城一败后,后方的城池直接拱手相让。这也不怪沐白珏,沐白珏心里有气,索性留给夏伊墨一个烂摊子,只是他高估了夏伊墨收拾烂摊子的能力。

  黄迁衣衫规整,作为夏伊墨的贴身侍卫,他一直都循规蹈矩,生怕被传出闲话。他眸子中倒映着闪烁的柴火,同样满面愁思。

  他早已看清了韩国覆灭在即的事实,只是受了韩国皇室恩惠这么多年,再加上存了点沽名钓誉的心思,没脸做出临阵倒戈的事情来。

  黄迁相信就算韩国覆灭,沐白珏、夏伊墨这些人依然会被以礼相待,无灾无难过完一生。而自己身负玉花境中期的修为,郑国皇室派个上得了台面的儒生过来,拿出“良禽择木而栖”的大道理说道说道,自己半推半就欲拒还迎,大家面子都过得去,这交易也就算成了。

  他算盘打得很好,然而就在灭国前夕,居然因为钱森崇莫名其妙招惹上了那个谁都不怕的截天道邪王。这货可是连伏羲盟的人都说杀就杀,而且还是投降后被他凌迟处死,尸体到现在都还绑在郑国境内某处树林中。

  若是落在了他的手里……黄迁想到他那句“我必将你们两个碎尸万段”,身子一阵颤抖,并不认为这是一句单纯的狠话。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一直都在防守、牵扯,生怕伤到了苏灵儿分毫,小心翼翼地为今后归降做准备,却莫名其妙惹上了这个杀星。

  “黄卿何不早睡?”夏伊墨睡不着觉,心神不宁,忽然开口问道。

  “承蒙娘娘惦念,臣不胜感激涕零。”黄迁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这些日子来他虽然极少睡觉,但也会靠着椅子假寐。只是因为李衍那话一直在心头盘桓,他连假寐的心思也没有了。

  “你说……”夏伊墨叹了口气,“你说沐白珏那边还能坚持多久?”

  “娘娘勿虑,臣必护得娘娘与太子周全。”黄迁说出这话来,自己都不信。

  夏伊墨也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归降过后心念旧主,让自己母子二人有个地方过活罢了。

  二人又再陷入了沉默,然而一声怒喝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钱森崇,黄迁,让你们准备遗言,几个时辰了,准备好了没有?”

  李衍一脚踏在城楼之上,背后是悬于夜空的一轮弯月。选择晚上入城,正是要尽量避开那攻城巨弩的锁定。不然数米长的巨大箭矢铺天盖地射来,麻烦还真不小。

  自己也不可能时刻运转着大衍玄策,要是不留神被大量的硝石炸上一发,出招多少也要受到影响,指不定就翻了船。

  钱森崇坐在帐中唉声叹气,重伤未愈再添新伤,他都生出了提桶跑路的想法。海角域这么大,不求富贵显达的话,以自己的本事想要隐姓埋名活下去倒是不难。说干就干,钱森崇收拾起了细软,然而就在下一秒,他被这一声怒喝吓得差点尿了一裆。

  没有听到军号声啊,难道他一个人来的?

  至少这一刻是逃不掉了,钱森崇硬着头皮掠上半空,遥遥望着李衍,只期盼霍嵩还在就好了。

  钱森崇刻意站得高点,放眼望去城墙外并无一兵一卒,心头稍安,刻意与李衍保持着距离,一来是真不想和他近身搏斗了,二来也给各种军械留下发挥空间。

  “大家各为其主,朋友你何必咄咄相逼?”钱森崇早已没了和霍嵩一起围剿李衍时的嚣张气焰,放低姿态指了指自己的双腿道,“出门在外贪名图财而已,有话好好说。”

  “有话好好说?”李衍冷笑道,“当初霍嵩砍我那一刀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砍你的也不是我啊,你去找霍嵩啊!”钱森崇已经不要脸了,打定主意以后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毫不迟疑地祸水东引。

  “要不是为了赏你两剑,我会被霍嵩砍?”李衍说得好像是那么回事。

  “朋友,大家都挨砍。霍嵩砍的你,你砍的我,这也能怪到我头上?”钱森崇满腹牢骚――我又没逼你砍我,是你自己非要砍我才挨刀的。

  “那你伤了我两个朋友该怎么算?”李衍继续发问。

  “误会啊,这是误会啊。是他俩先来邀战的。”钱森崇慌忙解释。

  “他俩邀战你就要应战?狗东西,我骂你一句,你就一定要骂回来?”李衍低头望了望脚底,抬起头来对钱森崇丢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朋友,我没这个意思,真没这个意思。你看,我也被你朋友伤得不轻。”钱森崇摆了摆双手,没有一点还口的意思,解开扣子露出满腰的绷带。

  骂吧,随便骂吧,如果骂我能够让你消气,你把我祖宗十八代骂一遍都没事。只要你今晚不杀我,我明天就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改名换姓过舒坦日子去。

  钱森崇的模样像极了面对大主顾的摊贩,你就是爷,你就是亲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价格合适,你看上我老婆都行。

  “我管你受没受伤,我朋友反正是伤了。”李衍继续扫视着脚底,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

  “这个好说好说,你看要我怎么补偿,你尽管开口,做得到做不到我都尽力去做。”李衍说了这么多话都没动手,钱森崇以为自己命保住了,抱拳道。

  “我要……你的头!”李衍忽然出剑,月光将神泣映得雪亮。

  “动手!”钱森崇亡魂皆冒,哪料到李衍会突然出手,慌忙下令,同时身法催动到极致,想要躲开李衍这一剑。

  “咻!咻!咻!”

  “砰!砰!砰!”

  “轰!轰!轰!”

  顷刻间万箭齐发,每一箭都带着千钧之势射来,若是寻常元婴期修者腰腹中上一箭,定是要被这巨大箭矢贯穿。无数火球划破夜空,从四方投来,将李衍的位置围得密不透风。硝药包裹在层层黑匣之中,隐约可见引信上的一小串火星,李衍若是不防,被炸上一下也不会好受。

  李衍和他说这么多废话,就是在听下方弩机转动发出的声音,借此判断军械部署的方位。李衍用神魄锁定着钱森崇的方位防止他逃走,召回神泣,身子向着火力最松懈的方向突围,镇鬼一挥,血红色剑气将扑面而来的箭矢、火球、硝药斩成漫天碎末。

  李衍右手的动作并不停歇,左手挥舞神泣拨开扑面而来的细碎火光。左右两侧有许多箭矢李衍来不及阻挡,索性运转起大衍玄策,周身变作玄玉色元婴,硬扛这些攻势。

  “头给我留下!”

  李衍神魄力量锁住钱森崇周身的空间,但钱森崇也不是吃素的,拼得被空间裂隙划伤也不停下片刻。

  这些军械若是攻上半天一天,或许真能对李衍造成不小伤势,但现在是大半夜,军械失了不少准头,况且自己根本不可能在他手中走上哪怕半个时辰!

  眼看着李衍越追越近,虽说他一身衣衫破碎,身上也出现了一些无足轻重的伤痕,但钱森崇清楚地知道他现在身上的伤势再加重一倍都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黄迁,你他妈还不出来!”钱森崇手中匕首挡住神泣,竟然没感觉到太大的力度,匕首就断成了两截。而他握着匕首的右手被剑尖划过,右腕骨头断裂,只剩下皮肉相连。

  李衍冷笑,瞄了一眼黄迁赶来的方向,竟然是先放弃了钱森崇,对着黄迁掠去。

  黄迁本想着躲在一边作壁上观,说不定李衍杀了钱森崇就气消了。然而被钱森崇这一声喊出,他和李衍立场不同,再也没了袖手旁观的理由。

  “朋友,冤有头债有主,我……”黄迁刚掏出兵刃格挡,哪知李衍一剑斩断了自己的兵刃,理都没理自己便朝着夏伊墨所在的营帐坠去。

  黄迁回头,想要回护夏伊墨,却见李衍右手收起了镇鬼,夏伊墨被他敲晕提在手上。

  夏伊墨无疑是护身符,黄迁怕军械伤了她,慌忙喊道:“所有人停手!”

  然而这一声“停手”,无异于暴露了李衍手中之人便是韩国皇后夏伊墨的事实。李衍得理不饶人,继续向着二人袭杀。

  身负重伤的钱森崇率先被李衍挑断了全身经脉,随手和夏伊墨绑在一起。黄迁且战且退,最终的下场也和钱森崇一样。

  月亮已经挪到了夜空的正中央,李衍右手提着绳子,绳子下绑着韩国皇后和两个供奉,左手执着神泣,指向城门道:“给老子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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