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营帐内,辰鸣的眼中有着不解,看着那与之前判若两人的爱莲,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而言之,先把事情跟我说一下吧。”
沉默了一会儿,辰鸣才开口道,“爱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按照我们的推断,刹那凋零的诅咒应该至少还需要半年不是吗?”
干瘪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爱莲低着头,没有说话,德莱克斯眼神阴沉可怕,只是停留在她身上时,却变得温柔悲伤,“在我们前往深渊的时候,又有大量的冥羽龙死亡了,这大大加剧了刹那凋零对一族的诅咒,现在的冥羽龙一族,生命可能就只剩下二十五年了。”
“冥羽龙不是一直生活在哈尔摩德的保护区吗?怎么会……”
辰鸣惊讶地道,“难道是被人袭击了?”
“不是被人袭击。”
爱莲声音沙哑,低声道,“是长辈们的时间到了,即便是七阶冥羽龙,也没能逃过诅咒的侵蚀……”
“所以他们的死亡,引起了魔法的加速侵蚀?”
辰鸣恍然,而后说道,“德莱克斯已经取回了镇魔石,只要找到使用的方法,就一定可以拯救你和你的种族。”
“没用的。”
爱莲摇了摇头,道,“刹那凋零是不可逆转的魔法,即便我们解除了诅咒,灵魂的陈腐也无法抹去,这最后一刹那,将我与我的族人都变成了垂垂老矣的样子,没有意外的话,我们一族将会在一个月后步入终焉。”
“辰鸣,你这么聪明,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德莱克斯看着辰鸣,眼中充满了哀求,“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啊……”
“我……”
辰鸣无奈苦笑,刚想摇头,却看见德莱克斯那隐隐间有些苍白的发梢,叹息道,“我想想……你们……先回去吧。”
他看向爱莲,说道,“即便只剩下一个月的生命,即便你已经变得丑陋不堪,依旧不会有人嫌弃你,所以,你不需要遮掩什么的。”
“……”
爱莲沉默了片刻,站起身,伸手拉起德莱克斯,说道,“我们走吧。”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辰鸣有些心酸,“黑兔,既然都听见了,说说你的看法?”
“我能有什么看法。”
黑兔出现在了桌面上,轻轻晃着脑袋,道,“就像那女孩说的,刹那凋零是最诡异神秘的时间魔法,她们的身体所经历的时间比我们快了数百倍,即便能够将诅咒解除,烙印在灵魂中的那些腐败,也不会就此消散。”
“那你有没有办法?”
辰鸣眉头紧蹙道,“世界上既然有诅咒,那就一定有根除的办法,如果你知道,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时间是一种超越了一切的力量,我们都生活在秩序中,又怎么战胜时间?”
黑兔撇了撇嘴,道,“但是有一个地方,却能够将她的时间暂时停止下来,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还是加速她的死亡。”
“你是说……时之神殿?”
闻弦知雅意,辰鸣立刻想到了这个曾经困住了他一百多年的地方,拍手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傻呗。”
黑兔嘲讽一笑,道,“不过也别高兴的太早,我们都曾进入过时之神殿,对里面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里面的那些家伙都有着许多各式各样的想法,任意把玩着进入者,如果那个女孩无法通过他们的考验,那么所面临的将会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但至少还有一丝希望不是吗?”
辰鸣笑道,“只要有希望,我们就要去实行!”
“你别告诉我,你还想再去一趟时之神殿吧?”
黑兔惊愕道,“劝你打消这个念头,这一次,我们可能不会再那么幸运了,你不要以为走过神殿的冰山一角,就自以为是地认为那是个能够随意进出的地方,万一惹恼了那里的住民,我们甚至会在瞬间就被剥夺大量时间。”
“我知道。”
辰鸣点了点头,道,“我并没有打算进入第二次。”
“嗯,这才是理智的选择。”
黑兔笑了笑,身影慢慢消失,“还有,不要每次一有事情,就瞎召唤我,你兔爷我可是很忙的!”
……
三天后,昏迷了许久的临渊军统帅雷鸣,终于醒来,而当他看到自己的孩子,德莱克斯安全归来时,也激动得险些再度昏厥。
统帅营帐内,还未痊愈的雷鸣坐在床上,对着旁边的辰鸣行礼道,“谢谢您,辰鸣少爷。”
辰鸣摇了摇头,道,“叔叔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只是虽然我和德莱克斯带回了镇魔石,却依旧没能挽回冥羽龙的悲剧,是我们回来的有些晚了。”
“不,这不怪你。”
雷鸣摇头,叹息道,“这都是命运的捉弄,是她们该有的宿命吧,只是可惜了爱莲这孩子。”
“可我我想改变这个宿命。”
辰鸣眸光闪动,道,“叔叔,我想将爱莲与德莱克斯带到一个地方,或许那里,就是唯一能够让爱莲恢复的机会。”
“哦?”
雷鸣愣了愣,惊奇道,“什么地方?”
“具体的信息我不方便说,但请您相信,纵然短时间内他们无法归来。”
辰鸣坚定地保证道,“将来的某一天,我也一定会将他们带回来!”
沉默了许久,雷鸣眼神复杂,他听出了辰鸣的语气,“恐怕你说的那个地方,危险程度不下于深渊吧?”
辰鸣微笑道,“但即便是深渊,也拦不下我们的步伐,不是吗?”
“是啊……”
缓缓闭目,雷鸣叹道,“我可怜的孩子……”
这一刻,眼前的男人,仿佛不再是那面对深渊都不露出恐惧的巨龙,而是一位即将送孩子远行的父亲,不舍,心疼让他像是一刹那间,苍老了无数岁。
辰鸣没有再说话,而是起身缓缓地行礼之后,就离开了营帐。
门外,德莱克斯的眼眶通红,他不敢面对父亲,为了将他送下深渊,雷鸣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他不知道这一次,还有没有归来的机会。
“我们走吧。”
身边,辰鸣开口道,“将你们送往那个地方之后,我会等待一分钟的时间,一分钟后,如果你们还是没有出来,那么,我就会离开,但你们放心,即便你们被困在了那里,只要不曾死去,我一定会将你们带出来的!”
“谢谢你,我的君主。”
德莱克斯与爱莲对视一眼,而后深深地行礼,“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深夜之中,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临渊军的要塞。
……
荒芜的山谷之中,一只巨大的银白怪兽匍匐在地上,下方,是辰鸣与黑兔,以及此次进入的德莱克斯夫妇。
“该上路了。”
望着那庞大的时间怪兽,辰鸣轻声说道,“祝你们好运。”
“等等。”
德莱克斯说了一声,取出储存在魔法戒指中的镇魔石,将之递给了辰鸣,“这本就是你取到的,应该放在你的手中,我想,既然有可能很长时间无法归来,那么我们拿着它,也没什么用了吧?”
辰鸣莞尔,将之收起,“每个进入时之神殿的人,都会遇到不同的情况,所以我无法给予你们太多帮助,但请记住,只要意志坚定,你们会成功的。”
“嗯。”
两人点了点头,而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魔法阵。
踏入的那一刻,被怪兽衔着的那口摆钟开始慢慢走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那里。
“黑兔,你觉得他们成功的几率大吗?”
辰鸣坐在了身后的巨石上,看着那慢慢走动的秒针,“我是不是害了他们呢?”
“就算你没有把他们送进去,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黑兔凝眸道,“恶魔总是会为了一些得不到的东西,拼命地努力着。”
“人类,也是一样。”
……
短暂而又漫长的一分钟,伴随着怪兽的嘶吼,最后秒针的最后一步落下而结束,然而直到怪物消失,却依旧没有看到那两人的身影。
颓废地坐在那里,辰鸣目光呆滞,虽然早已知道是这个结果,但他的心中仍旧抱有一线希望,他开始有些后悔了。
“我应该和他们一起进去的……”
因为心中的恐惧,他不敢赌,他想早早地,早早地回到学院,早早地见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眼神涣散地低下头颅,一滴滴泪水弥漫在他的眼角,滴落在巨石上。
黑兔叹息着看着他,没有劝说,事实上,它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这时,他的魔法戒指闪烁起一道耀眼的光芒,将辰鸣与黑兔全部笼罩,可怕的魔力荡漾,他知道,时间到了。
……
噩梦学院。
教学楼顶层的院长办公室中,桌前坐着一道少年的身上,他的眼前,是一颗颗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圆珠。
“猫女之怨,雪妖之姿,炎龙之愿,矮人之伤,精灵之爱,地精之泪,魔龙之心……”
每当他念起一个名字,眼前的浑圆珠子,就会有一颗闪烁起耀眼的光芒,神奇地笼罩在整个房间之中。
“我可爱的后继者啊……”
少年抬头,看着眼前,站着的那位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长发少年,微笑道,“欢迎归来。”
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长发少年并没有说话,一只手仍然死死攥着那颗猩红的宝石,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满了愤怒。
“你这副表情,真的很不错。”
坐在位置上的少年似乎很开心,随手一挥,将桌子上的圆珠全部收起,他站起身来,笑道,“你是不是对我很生气?很愤怒?”
长发少年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悲哀罢了。”
“悲哀么……”
安迷修笑了笑,道,“最悲哀的时候还未到来,如果你连这点分离之痛都无法承受,那么未来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去散布绝望?”
“是啊,绝望的君主。”
辰鸣点了点头,怒容缓缓消失,“那么一贯喜爱信守承诺的你,什么时候兑现我的承诺?让我见到莎绮罗?”
“这个不急。”
安迷修一笑,道,“你的魔力等阶还没到达七阶,为了帮你洗礼,我需要准备一些东西。”
“哦。”
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辰鸣没有任何停留,向着门外走去。
“等等。”
身后,安迷修叫住了他,“你手上的石头,就先留在我这吧,现在的你,还用不到它。”
辰鸣停下了脚步,随手一抛,镇魔石就划过一道华丽的抛物线,落在了安迷修的手中,而后迈开脚步,迈出了办公室的门。
“既然来了,就跟我见一面吧。”
安迷修眯了眯眼,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天魔的黑兔,卡美洛。”
“老怪物安迷修。”
空无一物的桌面上,黑兔出现在了那里,它似笑非笑地看着安迷修,“距离上次我们见面,已经两千年了吧?”
“差不多吧。”
安迷修想了想,点头道,“爱丽丝站死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了。”
黑兔目露凶光,狰狞道,“你还有资格提她?!”
“神战之时,为了地狱的胜利,我必须这么做。”
安迷修无辜地耸了耸肩,道,“再说了,献祭她的又不是我,你跟我凶有什么用?”
“你把那场战争当做胜利?”
黑兔冷笑道,“屠神计划,可笑的屠神计划,处心积虑地策划了那么久,连那狗屁的踪迹都没发现!你把这当做是胜利?!”
“不是胜利么?”
安迷修眼眸流转,笑道,“最少,我们得到了屠神的力量。”
“不是我们!”
黑兔怒吼,“是你!”
“我和我们,有什么区别么?”
安迷修笑道,“我的心思,你这种神造的怪物,又怎么看得透?”
“伪善者!你这个彻头彻尾的伪善者!”
歇斯底里地咆哮着,黑兔失去了原来的模样,变成了满身尖刺的怪物,锋利的利爪朝着安迷修直逼而去。
“凭借你五阶的身体,又能对我做些什么呢?”
安迷修微微一笑,任由着它穿透自己。
然而当利爪抓向他时,黑兔却感觉如同抓在空气中一般,没有鲜血流出,也没有骨骼碎裂,爪子就这么穿透过去。
黑兔瞳孔紧缩,它可以确信,眼前的少年是真实存在那里的,也可以肯定,他没有使用任何的魔法。
就仿佛,安迷修没有了身体一样,但事实,真的是这样么?
下一刻,猛烈的压力瞬间遍布黑兔全身,将它压得如同粘液一般粘粘在桌面上。
安迷修站起身来,悠哉说道,“魔王杀不死你,不代表我杀不死你,莫说你现在的饲主只有五阶,就算你第一任的饲主伊卡诺斯,也没有资格在我面前嚣张,恶心的神造之物,如果你老老实实地辅佐我的后继者,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如果你敢对他有丝毫的意图,我就将你丢回你的家乡。”
话音刚刚落下,安迷修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办公室中,只留下无力瘫软在桌子上的黑色粘液,在慢慢地蠕动着。
直到许久,黑兔的身体才缓缓恢复,它的眼中布满了恐惧,这是它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一股深深地绝望,萦绕在心头,无关实力等阶。
“这老怪物,究竟有多强?”
心有余悸地喘息着,它真切地感觉到一种漫游在死亡边缘的地带,刚才并非它不想逃,而是在安迷修施压的那一刻,通往灵界的通道突然与它失去了一切联系,就好像有人将那道门给强行关上了一般。
“近神的恶魔……”
想到这个荒诞的词汇,黑兔的身躯既然有着一丝颤抖,它在害怕,纵观地狱世界,无数年的时间里,因为秩序的原因,恶魔根本无法触碰到那一层次,即便是地狱的意志,以及混沌之神的里维斯,他们也并非恶魔,可安迷修,却是土生土长的,纯粹血脉的恶魔。
“他已经开始接触到禁忌的力量了,可为什么,又要找一个人类作为自己的后继者?”
一个问题,开始萦绕在黑兔的心头,“或者说,强如他,也没有自信去触碰那最后的半步?”
百思不得其解,黑兔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苦笑道,“明明是要给他一个教训,现在却被他教训过去了。”
“不要打歪主意么?”
它无奈地笑道,“我可从来没有打歪主意啊,魔王无法杀死我,可我那饲主,却可以很轻易地剥夺我的生命,毕竟,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你一样无视秩序的存在啊……”
……
离开了学院整整一年的时间,辰鸣几乎都要忘记了这里的环境,在他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安迷修替换成了学院制式的红色礼服。
无视掉周围刺眼的敬畏目光,辰鸣回到了学院后面,他曾经居住的小楼,一丝丝的回忆开始蔓延在他的脑海中。
略显熟悉的环境,让辰鸣的嘴角有了一丝淡淡的弧度,他来到了一楼的卧室,打开门的瞬间,仿佛看到了一道猩红的娇小身影,回过神来,却只是看到被月光占满的空荡荡的房间。
“我在这里,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