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祚兄弟踌躇满志,边聊边走。为能报效朝廷,报效皇帝,而不是被冷落雪藏而感到振奋。
路旁,两双眼睛紧盯着他们,直到目送他们远去,才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是从皇宫出来的,要是进去的,才能给皇帝传信儿。”布木布泰轻轻叹了口气,不掩一脸的失望。
海兰珠不置可否,知道想给皇帝传话的希望太渺茫,但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所以,不管怎样,都要试一下。大不了,被那些皇宫外的持刀侍卫砍了脑袋,反正已经抱着死的心了。
布木布泰到底还小,海兰珠比她想得要多,要细。刚刚过去的两个武将,尽管是从皇宫出来的,可海兰珠觉得不能找他们。
要找也得找比他们官儿大的,最好是文官,不会象武将那么鲁莽。可能话都不让说完,就给拖走砍头了。
可拦住当官儿的,该说些什么,才能打动人家,让他给皇帝传信儿,宽赦自己的亲人呢?
海兰珠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发现除了“投降不死”这个有些可笑的理由,她们并没有更多的筹码。身上带的那些金银,对皇帝来说,根本也看不上眼好吧!
“冰花露――冰棍――解渴又凉爽喽!”
清脆的叫卖声吸引了布木布泰的注意,她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看了一眼姐姐,试探着问道:“姐姐,你渴不渴?”
海兰珠笑了笑,说道:“一起去吧,尝个新鲜。”
三人走到摊前,见是个半大丫头在叫卖。
二丫见来了主顾,立刻露出讨喜的笑容,热情地招呼,熟练地兑好冰花露,一人一碗。
“真的是冰呢!”布木布泰拿着小木勺舀起一口,轻轻地放进嘴里,眼睛瞪圆,发出了惊咦之声。
二丫笑得弯了眼睛,差不多是同龄的女孩,她显得话也多了些,“当然是真的冰,吃起来拔凉拔凉的。在大热天,可舒服了。”
海兰珠吃起来也甚是惊异,但却没布木布泰那么明显,随口问道:“不知道这冰是怎么弄出来的,吃起来倒也不贵。”
二丫笑道:“俺也不知道,反正有皇家冷饮厂,从那里上冰棍和冰块就行了。”
皇家?!还搞这稀奇古怪的东西,真是闲得。
别说是皇帝,就是科尔沁的贵族,也不用辛苦劳作,只管坐享其成。
海兰珠转头看了看远处的午门和皇城,再看这里,好象离得不算很远。
心里一动,她打量了一下二丫,边吃边想,开口问道:“这里离着皇城好远哪,看得不清楚。要是能离得近些,就好了。”
二丫不知是在套她话,热情地解说道:“那可不是随便能靠近的,除了某些特殊的日子。”
“什么特殊的日子?”海兰珠笑着追问道:“我们也不能在京城多呆,看能不能赶上?”
二丫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再过三天是献俘礼,要把抓住的建奴大官儿游街示众,再在菜市口砍头。说不定能让老百姓靠近到金水桥,看万岁爷登午门城楼……”
“只是建奴的大官儿要砍头示众?”海兰珠心里一紧,赶忙进行确认。
二丫也不太确定,说道:“俺也是听说的,难道还有别人?”
海兰珠嘿嘿一笑,低头吃冷饮,不接这话茬。
“再来一碗――”布木布泰犹豫了一下,说道:“换那个刨冰吧!”
二丫笑着答应着,动作麻利地用工具把冰块刨碎,加上切碎的水果,浇上牛奶和果汁,端了过去。
五颜六色的雪冰,散发着丝丝寒气,看着闻着就令人舒爽,令人垂涎。
要是有冰块,我也会做,简单得很嘛!布木布泰心中嘀咕了一句,拿勺品尝起来。
马蹄声笃笃,十几骑缓缓而来。显是接近皇城,谁也不敢纵马奔驰地放肆。
努克!海兰珠立刻盯着马上的一个家伙,眨也不眨,目光随着移动。
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趁着还没把父母亲人押到京城,还没进行处置。
海兰珠一咬牙,猛地起身,飞快地追上去,口中叫道:“努克,努克。”
突然的变故,让十几个骑士放慢了速度,努克勒住缰绳,转头去看,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喜意。
布木布泰则没反应过,勺子还在嘴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姐姐冲了过去。
“是你呀,小珠。”努克笑着扬了扬手,翻身下马。
“我不叫小珠。”海兰珠站定脚步,脸现肃容,也有几分绝然,大声说道:“我是科尔沁部宰桑―布和的女儿,我叫海兰珠。”
嗯?已经向前缓行的几个骑士愣了一下,随即勒转马头,表情各异地盯着这个主动表露身份的科尔沁部女子。
虎大威上下打量,脸现狐疑,猜不出这个女人自报家门,想干什么。
努克也愣住了,缓缓眨巴着眼睛,脸色阴晴不定。
对海兰珠和布木布泰,努克是很有好感的。但他以为是汉家女,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在京城再次相见,还是海兰珠主动招呼,急忙地跑过来,这让努克甚是惊喜。
可转眼间,人家自报家门,竟是被覆亡的科尔沁部贵族的女儿,这让努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尽管扎鲁特部只是讨伐科尔沁部的联军之一,可要说是仇敌也不为过,攻灭其部落,俘虏其亲人,你可是都参与了,还分什么主从?
况且,这旁边还有明军将领在,科尔沁部的女人来找你,听起来怎么怪怪的,有点……
海兰珠从努克身上移开目光,望向马上的几个明军将领,大声说道:“我是来向你们大明的皇帝讲道理的。”
讲道理?!就凭你个蒙古女子,还是科尔沁这个已经覆亡部落的人?虎大威和旁边的同伴互视一眼,露出了些许不屑的神色。
“我还有一个大秘密要告诉你们的大明皇帝。”海兰珠看出了对方的轻篾,硬着头皮抛出了诱饵,“但我只告诉他一个人。”
虎大威哈哈笑了起来,同行者也发出了笑声。幼稚啊,还大秘密,万岁会稀罕听嘛?这么明显的谎言,骗小孩子都不一定成功。
“我,我叫布木布泰,也有一个大秘密要告诉皇帝。”布木布泰挣开达尔罕的阻拦,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瞪着大眼睛,跟姐姐学得倒是快。
努克翻了翻眼睛,这两人有毛病,可牵连到自己,又赶上觐见大明皇帝,还是要说明白才好。
“虎将军。”努克拱了拱手,说道:“我和她们在广宁见过,您是知道的。”
虎大威摆了摆手,说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不用担心。”
停顿了一下,他开口说道:“既然送上门来了,就不能放她们离开。暂时让禁军看管,咱们先入宫觐见,不能耽误了时间。”
努克赶忙躬身道:“全凭将军处置。”
“你入宫可要告诉皇帝,我真的有大秘密。”海兰珠急着强调,却引来又一阵哄笑。
虎大威也不纠缠,和众人下马步行,在午门前请禁军看管海兰珠和布木布泰,他们则入宫觐见。
皇帝召虎大威等人入宫,一来是对努克和鄂木布表示一下,争取到内喀尔喀诸部。鄂木布是内喀尔喀联盟盟主卓里克图洪巴图鲁的孙子,比努克的身份更高。
其实这不过是表面上的笼络,皇帝最关心的还是骑兵墙战术初次使用的情况。能够击败阿敏所部,是战术的作用,还是另有其它原因。
尽管虎大威等人应该已向武学和兵部作了详细汇报,武学和兵部也会整理并上报。但朱由校还是希望亲耳听到亲历者的讲述,并提出他认为切中要害的问题。
在乾清宫大殿,朱由校接受了鄂木布和努克的拜见,温言抚慰,并褒奖了两个年轻的蒙古人。
扎鲁特部通过卖力的表现,在朱由校心里,已经划到了比较忠实的盟友一边。
至于乌齐叶特部的鄂木布,以及现在的乌齐叶特部首领、内喀尔喀联盟盟主卓里克图洪巴图鲁,朱由校认为这个老狐狸在预留后路。
虎墩兔东扩的意图越来越明显,内喀尔喀诸部很有可能成为接下来的目标。卓里克图洪已经看到依附后金的前途黯淡,也只有向明廷靠拢,以期得到庇护。
而这也是朱由校要出动军队,配合虎墩兔讨伐科尔沁部的目的所在。
没有巨大的震慑,在虎墩兔的疯牛病的逼迫下,又怎么断掉蒙古诸部投靠后金的念头?
历史上的教训很深刻,明廷过于依赖林丹汗这个盟友,也没有那个实力插手蒙古诸部的内战,导致很多的蒙古部落依附后金,平白壮大了后金的实力。
现在好了,科尔沁部的覆灭是最好的警告,看哪个部落还不长眼。
接见、抚慰、赏赐,一套流程下来并没有花很长时间。
朱由校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让年轻的蒙古一辈见识下外面的大千世界,见识下大明的物华天宝,让他们心生仰慕。
影响是逐步的,是潜移默化的。这与对待土司是差不多的,从其后代入手,或办学校,或邀其入京面圣,总归是要让他们产生敬畏或归服的心思。
鄂木布和努克告退后,朱由校将虎大威等人召入殿内,嘉奖鼓励后,便急着听取汇报,并在沙盘上进行实战的重演。
“……冲击建奴略显松散的骑兵队,我军第一排的伤亡最大,第二排大幅降低,第三排、第四排的损失或可忽略不计。”
“……过于密集的冲锋,往往是冲撞所造成我军的损失,因为无可躲避……”
朱由校听得认真,适时抬手,止住了虎大威的讲解,开口问道:“若队形不密,岂不是难以形成以多打少的优势?”
虎大威躬身奏道:“如果间隔适当,形成两打一、三打一当无问题。微臣觉得,或可在半个马身或一个马身之间进行调整。”
朱由校没有轻作判断,尽管这是将领们的实战感悟,但还是交给京营飞骑进行演练后,再得出结论更好。
“科尔沁部已经覆灭,通过其地,袭攻建奴占领区,可否?”朱由校转换了话题,开始为明年冬春的大反攻寻找更多的突破点。
虎大威想了想,答道:“通过辽河套攻打建奴,微臣觉得可行。如果有蒙古诸部助战,那就更好了。”
“内喀尔喀联盟的实力如何?”朱由校微笑颌首,继续问道:“就以扎鲁特部的战力作参考吧!”
虎大威微露轻篾之色,说道:“若与建奴面对面作战,即使兵力是建奴的两倍,微臣以为蒙古军亦是必败之局。”
如此不堪?难怪阿敏敢率五千精骑与上万蒙古联军硬撼,如果不是忽略了明军,获胜应该没有问题。
这样的话,光凭内喀尔喀联盟的部队,对建奴进行攻袭,恐怕效果大。还是需要明军出兵,才能起到带动和督促的作用。
见皇帝思索不语,虎大威垂下眼帘,犹豫了半晌,才躬身奏道:“微臣刚刚入宫时,在宫外有人拦路,自报是科尔沁部宰桑布和之女,名为海兰珠……”
朱由校略显诧异地看着虎大威,听他讲那刚才的故事。
“科尔沁部俘虏不日押到,可将此二女与俘虏们一同处置。”虎大威并不知道皇帝准备怎么处置,说得也比较笼统。
海兰珠?布木布泰?!
朱由校皱紧的眉头一展,似笑非笑,神色有些怪异。
这两个不是皇太极的大小老婆嘛,竟然被全部抓住了。准确地说,是这两个家伙自投罗网。
这下子,皇太极甭想再有这两个老婆了。什么孝庄,什么宸妃,历史上不会再有这样的名号,史书上也不会有什么记载了。
至于如何处置这两个莽撞冲动,甚至有些可笑的蒙古女人,朱由校的手指在御椅扶手上轻轻叩击,权衡思考起来。
可惜还只是两个丫头,不是皇太极的老婆,不能借题发挥,再给皇太级来个打击。
既然也没有要将科尔沁部俘虏全部砍杀的计划,这两个丫头留着也无妨。至于什么大秘密,哄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