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造的火炮当然更先进,威力更大,但旧式火炮也不是全部抛弃,还能发挥余热。
比如佛朗机,由于气密性的原因,射程是硬伤,但射速却是优势。在近距离打霰…弹,杀伤力还是不错的。
所以,很多旧式火炮配上炮架和炮车,提高机动性,依然可以为明军的胜利贡献力量。
朱由校也知道孙元化所说的产量比较保守,毕竟铸炮的工匠少说也有六七百人,还能都铺在一门炮的制造上?
而铸炮的流程,什么铸模、浇铸、淬火、退火、打磨等等,朱由校也多少知道一些,要说一天全部完工,也不可能。
所以,肯定是多门火炮或多道工序一起开始,最终的产量是以月计算。
当然,细节不重要,朱由校要的是结果。而孙元化报上的产量,他还是能够接受的,不耽误辽东战事就行。
皇帝看似满意,孙元化才偷偷地出了口长气。他确实是保守地上奏产量,如果万岁提高要求,他也能适当提高一下。
而且,报的产量低,等到月底超额完成,岂不是更能令万岁龙颜大悦?
可如果吹大了,到时候完不成,往大了说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朱由校没再询问,而是拿了张纸,在上面画了一会儿,笑着命孙元化上前观看。
躬身立在御案前,孙元化注目看着皇帝所画的图儿。
朱由校指点着解说道:“朕今日给火炮装弹,忽有所悟,便想出了这个东西。可以叫弹托,或许对提高火炮的威力有所帮助……”
前装滑膛炮的炮弹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比炮口要小。这可能是句废话,比炮口大也装不进去呀!
但炮弹与炮管的间隙,按后世标准用语就是游隙太大的话,发射药的气体泄漏的也多。气密性不好的话,肯定影响到炮弹的射程。
另外,游隙太大还会产生一个问题,那就是火炮射击的精准度。
你想啊,炮弹在炮管中晃荡,在火药气体的推动下,等于是磕磕碰碰地前进。在飞离炮口的一瞬间就会有个跳动。
别小看这一点点的跳动偏离,射程越远,偏离目标的距离越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致意思是:枪口差一毫,目标差一尺。
朱由校以前没太注意这个问题,也是没在近距离观察过火炮,更没亲自去装炮弹。
今天是一时兴起,却引起了他的灵感,或者说是唤起了他脑海深处的记忆。
所以,这不是朱由校的发明,而是他前世曾经在网络上浏览过一眼,记得不是很牢靠的图片。
而所谓的弹托,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在球形炮弹后面加了个圆形的厚木板。然后把两者固定在一起,组成了一种新型炮弹。
可别小看这个简单至极的弹托,它可是能有效封装火药气体的外泄,还能对空心榴弹起到一个缓冲作用。
火药气体泄漏得少,炮弹得到的推力就足,射程就能更远;同时,还提高了炮弹和炮膛的配合精度,尽量保证了火炮轰击的精准度。
铁炮弹做得不够精确的话,打磨起来多费劲儿;木头板子,修起来就容易多了。
“万岁。”孙元化看着图示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问道:“这样固定在一起的炮弹,在空中会不会翻滚前进,影响精确度。”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孙卿可以去试试。朕以为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加装了木质弹托的炮弹,由于铁的密度比木材大,重心是靠前的。
你可以想象一下羽毛球或是鸡毛毽子,头重尾轻使得飞行稳定,可不是翻着跟斗在空中花式飞翔的。
说着,朱由校拿过鹅毛笔,又画了个简单的图样儿。
“这块厚木板能起到缓冲作用,朕以为大明重迫的炮弹就不必非铸成厚壁的空心球形。”
朱由校停顿了一下,笔尖晃了晃,大概是觉得画图说明白有些困难,又停了下来,继续说道:“待朕做个样品,孙卿便能看明白,造出来去试验。”
既然叫重迫,发射的炮弹也不必是球形,应该有个迫击炮炮弹的样子嘛!
如果弹托还不能保持炮弹飞行的稳定,朱由校觉得加上小翅膀儿(尾翼)就肯定没问题了。
而作为大明顶尖的满级小木匠,做出个木制的迫击炮弹,还不是so easy!
在朱由校看来,造出柱形薄壁加弹托,再加尾翼的炮弹。不仅比铸造厚壁空心铁球要简单容易,还能多装火药、装填碎铁,提高爆炸的破片杀伤。
孙元化虽然不是很明白,但皇帝让他试验过的东西,几乎都成功了。所以,他躬身领命,准备回去就做试验。
朱由校又问了些兵器火药局的其他情况,方才让孙元化告退而去。
…………………
战争虽然是当务之急,但朱由校的主要精力并不在此。
这就是知人善任带来的好处,有熊廷弼、袁可立、毛文龙在前方坐镇,有那么多忠勇将领在前作战。他只要保证粮饷武器等后勤,偶尔再指点一下,就基本上能够保证平辽的最后胜利。
而与林丹巴图尔的思路相近或类似,朱由校也是要“安内”,并将其的重要性放在平辽之上。
这个“安内”没有战场上的硝烟弥漫、杀声震天,但复杂程度却要胜过战争中的运筹帷幄、尔虞我诈。
而且,这场“安内”行动将决定大明是振兴国势,还是继续颓败。
如果失败了,就算平灭了建奴,也会再有别的新生势力成为大明强敌。
世界就是这样,国与国之间的竞争,不可避免,也是残酷至极。
即便大明不是为外敌所灭,不能“安内”的话,在小冰河期的严酷环境下,改朝换代也是朱由校所不愿接受的结果。
所以,兴利除弊、改革进取,才是朱由校最为用心,投入精力最多的工作。
而在改革中,最难的不是颁布政策、推出举措,而是来自于人们的传统的思想习惯。
武学建起来了,新学也招生培训了,但令朱由校感到不满的,还是接受这些的人太少。
军队需要炮兵教官,需要炮兵;朝廷需要经济、技术人才。这些都是要以识字会算为基础,或者说是从读书人中进行培训,最是快捷省事。
但那些读书人呢,如果从整个人数比例上看,可以用应者寥寥来形容。
重文轻武,以科举正途为尊,这些思维观念的阻碍,令朱由校感到十分头痛光火。
已经在取消对生员的优待,就是想逼迫他们转向朝廷所需要专业人才和官员。可看起来,效果并不太显著。
而废掉科举又是不可能的,至少在几年内不行,朱由校对此还保持着冷静。
“取消国子监,是不是有点操切了?”朱由校似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征询般地开口说道。
御用笔杆倪文焕吓了一跳,偷眼瞅了瞅皇帝,发现并不是怒气冲冲的样子,稍微放下心来。
思索了一下,倪文焕小心地建议道:“万岁,骤然取消国子监,恐朝野震动。”
朱由校转眼看着倪文焕,沉吟着问道:“朕为新学学员太少而忧,倪卿可有良策?”
倪文焕躬身道:“启奏万岁,微臣以为可加大廷试或吏部试,从国子监中挑选监生授官。然后送入新学学习,可名为观政。若是不服从朝廷分派,便取消监生资格。”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微笑起来,说道:“倪卿此议甚好。”
在古代,读书人要想出人头第,就必须参加科举以入仕途。而要想在科举中取得好成绩,重点学校和名师相当重要。而当时的最高学府,就是国子监。
到国子监读书也需要考试,相当于考重点高中。但在国子监中,只有表现特别优异的学生才能通过廷试或者吏部试等渠道直接做官。
而对大部分国子监的学生来说,要想考取功名,还是要参加科举。
倪文焕这招儿等于是让监生不用参加科举,便可当官。当然,有了官职,还要先进入新学,说是实习也好,观政也罢,反正是达到了朱由校的目的。
朱由校之前对监生是采取自愿原则,入武学的条件很宽,只要身体健壮便可;而开新学的时日尚短,学员还没有确定前途。
倪文焕的建议给朱由校提了醒,监生授官是一招儿。新学学员也给官儿做,岂不是更有影响,更有诱惑力?
同样是当官儿,科举正途固然是显得身份不一般,但能考上的终究是极少数。退而求其次,对于很多读书人来说,也应该是能够接受的吧?
朱由校微微颌首,觉得这样的分析和判断很靠谱。但还要再加上舆论攻势,效果会更好。
转向倪文焕,朱由校开口说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最近几期的《大明论坛》上要多刊载类似的文章,让那些读书人别整天高谈阔论,不干实事。朝廷需要、国家需要,此时不报效,更待何时?”
“是,微臣遵旨。”倪文焕躬身应道。
朱由校又想了想,说道:“再编些故事,就说有的读书人苦读十年、几十年却不得为官,更无一技之长,连自己都养活不起,连父母都不能瞻养,简直就是废物,连乞丐都不如。”
倪文焕眨着眼睛,觉得这样骂人有点不好吧?
朱由校还没说完,继续依着自己对某些读书人的鄙夷说道:“锦绣文章、满腹经纶,靠着这个做官,能牧民一方,还是能安邦定国?一个个人五人六,觉得自己了不起,其实狗屁不是。”
倪文焕咽了口唾沫,决定在刊载的时候,一定要把万岁的粗话进行下艺术加上。否则…….
朱由校骂完之后,心情畅快了不少,接着对倪文焕说道:“除此之外,还有加商税和官商不分的问题,也要多加说明和揭露。对于投稿,你也要细加审阅,从中发掘可用之人。”
倪文焕躬身领命,心中甚是喜悦。
发掘有用之人,当然是要替换自己,可却不是贬职罢黜,而是象魏广微那样晋升。
虽然作为皇帝的御用笔杆,堪称心腹之臣,可哪里有在外做封疆的威风?
倪文焕告退之后,朱由校拿过题本,又阅看起来。
尽管政事繁杂,但近几年的工作主题应该不会有大的改变。
对外支撑战争,对内兴利除弊、缓解社会矛盾,还有对小冰河期将临的应对措施,都脱不开“钱粮”。
是抄家来获取暂时的暴利,还是建立能持之长久的良性体系,对朱由校来说,闭着眼睛也会选择。
现在又不是被逼到绝路,象崇祯朝末期那样穷疯了,朱由校自然也不想使用太过酷烈的手段。
但要是有人敢阻碍他推进改革、实现目标。嘿,那他还就不装了。什么昏君、暴君的名头,尽管往朕的脑袋上扣,看朕能少块肉不?
王体乾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等着皇爷批完题本抬头,才躬身禀告道:“皇爷,信王殿下和唐王世孙在外候见。”
朱由校摆了下手,极其简短地吩咐道:“宣!”
已经制定了惩治官商的政策,等于是磨好了刀。谁来操刀,就由朱由校来选择得力人员了。
朱聿键在宗学已经有数月之久,不管学的什么,按照出台的律例施以惩治,并不算多难的工作,只看心性是否坚强。
所以,朱由校要派朱聿键前往江南,既是考察,也是历练。他想知道,在历史上被评价“较有作为”的朱聿键,是否可堪大用。
至于信王朱由检,朱由校也是打着差不多的主意,让自己的小兄弟见识下外面的世界,体察民间的疾苦,并看清大明官商的丑陋嘴脸。
亲眼所见胜于百遍说教,朱由校觉得这句话很适用于朱由检。
刚愎自用、独断多疑是朱由检最大的性格缺陷,也或许是处在风雨飘摇的王朝末日,才放大了这种缺陷。
朱由校希望他能改变,也不准备再用说教的方式。让他走,让他看,这样的教育才会更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