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无题

    嘭的一声巨响,三斤重的炮弹撞击在楯车上,楯车猛地一跳,再落下时已经支离破碎,激射的木屑和包衣的鲜血在惨叫声中飞扬而起。

    炮火不断,更多的楯车碎片飞扬到空中,落在包衣的头上身上,尖锐的木刺也不断让他们付出伤亡的代价。

    轰!一个盾车如同玩具般被摧毁。

    千斤佛朗机发射的炮弹,借着巨大的动能将盾车前板炸裂成无数的碎屑,车后的包衣血肉横飞,被撞飞到数米开外,惨叫声凄厉骇人。

    壕沟未填一半,楯车已经被毁近半,缺口越露越大,而后面的楯车还没来得及推上补充。

    一阵密集的枪声响了起来,胸墙后的火枪兵在军官的指挥下,终于打响了防御战的第一轮攒射。

    一百多枝轻重火枪的同时击发,在胸墙上腾起浓重的白烟,铅弹瞬间而至,轻松击穿包衣的轻甲,在血花绽放中,一股股血箭激射而出。

    轰,轰!两门虎蹲炮在轰鸣中喷射出无数弹丸,形成了一个扇面,如狂风暴雨般泼向敌人。

    赵怀一抱着头蹲在楯车后,大张着嘴,耳中满是枪炮的轰鸣,甚至听不到周围的惨叫和哀嚎。

    旁边的血泊中,就有痛苦挣扎翻滚的同伴,也不知道中了几颗铅弹,鲜血先是喷射,然后是汩汩流出,在冰雪的地面上还冒着丝丝热气。

    后面终于又推上来了楯车,勉强堵住了被炸开的七零八落的楯车墙。

    赵怀一不知道前面的木墙能顶多久,但他看不到对面闪烁的火光,飞来的炮弹,心里好象得到了点自欺欺人的安慰。

    只是第一道壕沟啊,要死伤多少,才能突破三道?

    赵怀一想到此处,刚得到的心理安慰转眼又变成悲凉和恐惧。

    目光稍微转了一下,他看到地上微冒热气的血洼已经散发完了热量,正在粘稠、凝固。

    而受伤的同伴,也停止了痛苦挣扎,眼睛象死鱼般睁着,呈现着诡异的僵硬。

    号角声呜咽,震醒了赵怀一,呆滞的目光转向远方。

    努尔哈赤再次发出命令,填壕的包衣在建奴的督促威逼下,再次硬着头皮冲了上来。

    前面遭受轰击伤亡的人如置身地狱,但在指挥官的角度,这不过是进攻的前奏,损失也在意料之中。

    待到蚁附攻城,铳炮齐下,血肉横飞、伤亡遍地,那才是真正的惨烈。而真正的将领,也不会为此而皱下眉头。

    …………………分隔线……………………

    后金军兵临宁远的情报,是在初五送到京师的。从觉华走海路到天津,再用八百里加急递送,在当时已经是极快的速度了。

    而东江镇的策应计划差不多是同时送到,也就是说,行动已经开始。

    行动计划经过了袁老师的批准和支持,也差不多是最稳当保险的,增兵旅大,正面出击,与后金军的两红旗进行作战。

    登镇出动一个协,再加上东江镇的前协,与旅大的三个协合兵,总兵力已达三万,超过了两红旗。

    其实,在朱由校看来,这样的牵制可有可无。

    宁远的固守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朱由校对此相当有信心;三万人马打两旗,并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还有旅大需要驻防,就更不能倾巢而出了。

    但计划已经制定,权当练兵也好。

    朱由校没有什么特别的交代,只是给袁老师和毛文龙写了回信,重申了旅大的重要性,莫要因为牵制行动而影响到旅大的防御。

    在与后金军的作战中,朱由校是相当保守的。也是因为他对古代的作战方式不够了解,指挥作战只是凭想象和后世的一些知识。

    所以,野战是朱由校力争避免的。在他的计划中,骑兵墙战法的成熟掌握,以及燧发枪的大量装备,才是明军与后金军进行野战的基础和前提。

    而就目前而言,有实战经验的辽镇、东江镇,还有登镇、津镇的官兵,成长起来不容易,朱由校不希望有大的伤亡损失。

    如果能靠金钱,靠消耗打败后金,朱由校肯定会选择,没有什么犹豫。哪怕能少死一些人,他认为也是值得的。

    身为皇帝,也好象融入了这个时代,但他的思想理念依然还保持着前世的宗旨和原则。尽管也有所改变,但要变得和明朝人一模一样,却是绝不可能。

    这或许也是件好事吧,还多少有那么点人味儿。虽然杀了不少人,可灭人满门的好象只有孙大傻子一个。

    朱由校苦笑了一下,把回复的密奏封好,交给王体乾,又随口问道:“宫外的房子都布置好了?”

    王体乾赶忙答道:“回皇爷,都布置好了,离着皇宫很近,仆佣也用的可靠人,绝看不出来。”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今儿天色晚了,皇爷明天可去检查一番。不合心意的,改起来也快。”

    仆佣不是太监就看不出来,也不是在那里住,就是个聚会的场所嘛!朱由校点了点头,示意王体乾退下,他端坐于桌案前,提笔开始撰写《化学》。

    没办法,这本书只能由他写,别人根本编不出来。而且,编好后,也将是保密的教学,精挑细选的学生。

    什么侵害鲤皮朋,碳蛋养福奶……朱由校是思如泉涌,此书一出,根本就没老门啥事儿了。

    谁说攀登科学高峰的路,艰苦而又曲折?在朱由校这里,就是一步登天的事情。终于能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了,尽管在前世,靠着这些他连工作都不好找。

    伟大的科学家,伟大的化学家,创造出伟大的科学勋业。意味着大明将拥有更大威力的炸药,增产增收的农业肥料,纯碱、肥皂、医药制剂……

    朱由校写了一篇又一篇,用的是鹅毛笔,还是天鹅的。皇帝嘛,档次就得高,处处要显出尊贵。

    李成成不知何时走到近前,请示道:“皇爷,今晚要在暖阁歇息吗?”

    朱由校正沉浸在创造伟大勋业的兴奋之中,随便地“嗯”了一声,连头都没抬,继续运笔如飞。

    李成成偷眼看了一下,满篇子的鬼画符,也有些汉字,可却没看懂。她又悄然退下,不敢打扰皇帝的兴致。

    赶紧编呀,不写在纸上,说不定就忘了呢!之前闲时也编过不少,比较零散,现在串联起来,形成了比较完整连贯的体系,初中化学基本涵盖,合格!

    朱由校长出了一口气,觉得再整理精校一下,就满可以用作教材,折磨那些大明未来的化学工作者了。

    将纸张收好,锁到匣中,朱由校不准备印刷,就当作秘籍,世代相传。至于署名,他已经是皇帝了,还需要那个名声?

    打着呵欠、伸着懒腰,朱由校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回了东暖阁,此时已经是夜深时分。

    当看到在榻上睡着的李成成时,朱由校露出了笑意。还真是个称职的暖床丫头,刚才来问自己,就是这个意思啊!

    古代的丫环身份卑微,不光是皇宫里,高门大户家也是一样。其中的一种工作便是暖床,又叫暖床丫环。

    毕竟冬天寒冷,又没有电暖毯、电暖风啥的,冷冰冰的被窝钻进去挺难受的。

    所以,在主人睡之前,暖床丫环就得先钻进去,用自己的体温把被窝变暖,等到主人就寢时,就舒服多了。

    当然,暖着暖着,丫环和主人也可能发生不可描述之事,升级为小妾的。

    李成成并不是第一次给皇爷暖床,但这次竟睡着了。可以说,这算是失职了。正常的话,她应该等到皇爷前来,起身服侍,然后吹熄灯火,回外间再睡。

    朱由校倒没怪罪,看着丫头发出轻微的鼻息,睡得恬静而安适,他轻轻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

    尽管李成成变成仓鼠的历史记载过于玄幻,但也不全是胡编乱造。其中,刘若愚的《酌中志》也记,还是有些可信资料的。

    她因为仗义,趁着侍寢朱由校时,给失宠的好姐妹范慧妃在皇帝面前美言,而得罪了老魏和客氏。也确实被贬为宫女,逐去西五所干苦活,直到崇祯时才被恢复妃位。

    可不管史书上的真不真,朱由校也不会做薄情寡义的木匠皇帝。还是前世的思维观念,他会善待自己的女人,不管她是什么出身。

    当李成成惊醒过来时,暖阁内的灯火已经熄灭,她已经被皇帝搂在怀里。

    “皇爷——”丫头叫了一声,心里也不知是惊是喜,或者只是刚睡醒时下意识的询问。

    嗯,朱由校哼了一声,温声说道:“搂在一起暖和,别说话,朕乏了,睡觉吧!”

    确实累了呀,除了张裕儿这个孕妇,“朱三炮”在新的一年里那是相当地卖力耕耘。

    即便是安慰性地陪张裕儿,一个大肚子婆娘在旁边,他也睡得很是小心,放不开呀!

    李成成不吭声了,但身子缩了缩,可不象刚才那般随意和舒服。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皇爷温暖的怀里,听着皇爷均匀的鼻息,李成成才放松下来,极其轻微而小心地调整了下睡姿。

    …………………

    春节是中国传统最隆重的节日,阖家团圆,辞旧岁迎新春,但凡有时间,都会想着回家过年。

    而江南商会的会长唐默,却在年前赶到京师,放弃了与家人团聚过年的欢欣。无他,为江南商会的未来奔波忙碌。

    海商商会、中华商会都得到了圣上的青睐,有被赐封民爵的会长领导,有直接上书的权力,在官面儿上也不易受到欺压。

    江南商会呢,虽然招揽的江南商人在豪富程度上并不一定比别人差,但朝中无人的尴尬,就如同没娘的孩子般不受待见。

    而从一年来朝廷,或者说是圣上对江南士绅、商贾的态度和印象来看,显然是让人难以乐观的。

    借着闻香教作乱,一批拖欠赋税的地主士绅被抄家流放,人头也没少砍;煽惑民乱、图谋不轨的大帽子压下来,生员、士绅又被清洗一波。

    接下来恐怕就是江南商贾了,有这样想法和猜测的不在少数。

    至于罪名,偷税漏税算不算,行贿官员、出入公门算不算,贪利忘义、鲸吞小民脂膏算不算……

    何况缙绅和货殖,官僚和商人,互相交织牵扯,早已没有了明确的界限。

    谁都知道“吴中缙绅士夫多以货殖为急,若京师官店,六郭开行债典,兴贩盐酤,其术倍克于齐民”。

    而江南缙绅,宦囊既丰,又兼营市利,鲸吞小民脂膏,百般役使细民弱户,积累起了巨额财富,也不是什么秘密。

    就算不专门向商贾开刀,朝廷也能搂草打兔子,通过打击士绅把一些商贾牵扯进来。

    无商不奸,义不从商,被很多商贾奉为行为准则,却被皇帝所提出的“义商”击垮,成为了被鄙视的劣迹恶行,或许还会是将来被打击的罪名。

    灵敏的嗅觉是商贾的特长,当意识到形势不对,万岁已经盯着他们磨刀时,自赎自救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钱没了可以再赚,脑袋掉了,家被抄了,亲人家属被流放,那可就再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而持身还算甚正的唐默,便被商贾们推举出来。

    同时,建起了江南商会,希望能博得圣上和朝廷对他们的改观。要钱给钱,要罚也认了,哪错了咱改呀,至少给个赎罪改正的机会嘛!

    几番献媚之后,终于在朝廷推出银元后,江南商会的殷勤表现被万岁看到了。而心怀忐忑的唐默等人,终于迎来了转机。

    年前,郑芝龙来见了江南商会的几个头面人物,虽是微末官职,但带来的消息却令唐默等人将其奉为上宾。

    圣上虽然注意到了江南商会,但却并没有明确的指示,也没有提出明确的要求,只是让江南商会制定章程,主要内容是如何监督商会成员的不法行为。

    从这个条件来看,圣上果然对商贾的偷税漏税已经甚是不满。除了正常的官府监督和缉查,还要商会也具有这样的职责,自查自律自省自警。

    郑芝龙还透露了一点圣上的设想,那就是对现在“行商”、“坐商”的纳税方式和税额要改革。

    虽然具体方案还在酌定,但江南商会也可提出自己的想法和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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